新人歡迎會－天映泠然月

　　這是恰克．帕拉尼克在喬（Joe Rogan）的廣播上談論
某個沒什麼重要主題時，提起的小故事。

　　就我所知，他並沒將這故事寫進小說裡，應該是以類似
的概念和其他故事融合，但當時只是和喬證實／演繹他如何
與人交換故事，就像他在各式各樣的派對上藉此與人交流。
多年前，他曾在一些雜誌採訪上談起這故事，可大概是基於
視聽效果，不同刊物的編輯同樣選擇不將這個故事放進採訪
稿中。

　　這故事大略是這樣：

　　如果你是個剛大學畢業的法國人，好不容易取得文憑，
你感覺生活充滿自信和希望。

　　四年的努力絕對不會白費。你去過無數個派對，或許抽
過幾支大麻煙、含過幾片ＬＳＤ，你知道是考試前熬夜與努
力混進黑咖啡的時刻，帶領你至今。

　　獸醫一直是你的夢想。只要進入這研究所的工作一陣子，
你就能確保自己計畫數年的未來。你想起自己養過的貓和狗，
或大學同學養的蛇、蜥蜴等等稀奇古怪動物。雖然研究所可
能會必須對兔子、老鼠等等可愛小動物作實驗，你認為自己
完全有能力承受這些壓力。

　　你知道這些，因為其他人也知道這些。可是只有你知道
研究所的新人歡迎會時，未來的同僚們會在實驗室裡開香檳
喝啤酒，笑語狂歡時也不會脫下實驗袍。因為派對結束後，
他們還得工作。

　　大家看起來十分開朗親切，不斷詢問你之前的經歷，想
更多瞭解你的故事。不知不覺，你發現自己比平常喝得稍微
多了一點。你有點不知所措，這樣給同事的初次印象好嗎？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先送你回住處？」

　　「沒關係，我酒量很好的……」一說完，你感覺自己似
乎飄進白茫茫的溫柔雲朵當中，酒水參雜苦味的香甜充盈你
的鼻腔，溶解了所有擔憂。

　　醒來時，已經是隔天早上了。

　　你知道現在是早上，因為宿醉的頭痛像木質球棒敲上你
的腦袋然後粉碎成屑，暈眩，僵硬、刺激的痛楚沖刷你對重
力的感知。

　　下一個感覺，是濕黏的冰冷，再下一個則是腐敗的惡臭。

　　（我他媽的在哪裡？）

　　你沒辦法張口自言自語。腦袋中央的痛楚如鐘響。當你
試著呼吸一大口氣，難以形容的冰冷腐屍臭灌進你的喉嚨裡，
然後你無法制止地將昨晚的披薩漿吐了出來。

　　嘔吐物的溫暖黏在你臉頰、眼窩、脖子上，酸味的熱度
甚至讓你一瞬間感到安心。

　　試著伸展四肢，你感覺自己似乎在什麼東西裡面，什麼
皮囊裡面，什麼東西的肚子裡面。

　　（這幹肏他媽的是怎麼回事！？）

　　你開始激烈掙扎，但搖晃令你頭痛到想吐，差點塞住鼻
孔的嘔吐物讓你更想吐。你感覺手腳因周圍軟黏東西而越發
冰冷，生物學成績超越千人的你，發現在你周圍是器官，動
物的器官。更準確說，是馬的內臟。

　　你被放進一隻攝氏三度的馬屍肚子。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肚子
好痛……哈哈哈！」

　　你聽見外面有模糊的瘋狂笑聲，是幾個熟悉，但你未記
住名字的嗓音。

　　「你以為考幾個白癡試，就能成為我們的一份子嗎？」
「填填表格，拿幾張成績單，就想進我們研究所？」「比你
聰明的屎蛋多的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經歷過什麼，你根本
不知道！」

　　「戰鬥啊！」「戰鬥！」「戰鬥！」「戰鬥！」「戰！」
「戰！」「戰！」「戰！」「戰！」「戰！」「戰！」「戰！」
「戰！」「戰！」「戰！」「戰！」「戰！」「戰！」「戰！」
「戰！」「戰！」「戰！」「戰！」「戰！」「戰！」「戰！」
「戰！」「戰！」「戰！」「戰！」「戰！」「戰！」「戰！」
「戰！」「戰！」「戰！」「戰！」「戰！」「戰！」「戰！」
「戰！」「戰！」「戰！」「戰！」「戰！」「戰！」「戰！」
「戰！」「戰！」「戰！」「戰！」「戰！」「戰！」「戰！」
「戰！」「戰！」「戰！」「戰！」「戰！」「戰！」「戰！」

　　你哭泣，你尖叫，你徬徨無助。

　　你想吐，你想死，你回憶美好。然後，激烈的心跳和不斷尖
叫的心，因為指尖持續失去溫度而顫抖。

　　這該死的地獄……這該死的生命！

　　你不知道自己怎麼撕開雄馬已死但仍堅韌的皮，但你記得心
中那無底、純粹黑暗的恐懼深處，一瞬閃亮，燃起怒火燒滅一切
思考、躊躇和自憐自艾。

　　忍著嗡嗡作響、分不清上下東西南北的頭疼，你撕開死馬的
肚皮，看見實驗室激烈強光，和同事們臉頰、背脊上的汗水。

　　你沾滿半凝固的血的手，被一位最靠近你的同事抓住，他塞
給你一罐冰涼涼的啤酒。

　　「歡迎加入我們。」他的爽朗笑容中，淡淡帶著自我毀滅式
的同情。

　　頓時，整個實驗室的人們激動狂吼，你感覺丹田內也有一股
力量竄上喉嚨，正是這股力量不斷使你撥開黑暗中的腐敗內臟。

　　你也跟著大家一起大聲喊叫，流著淚。你知道自己將來必須
切開可愛、無辜的小動物時，再流下淚水的天真被你留在冰冷的
馬屍當中。

－「風搖葉叢吹雲晴藍，透明陽光環抱她的晰白輪廓；長髮如雪絲漫舞，裙擺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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