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推薦《風之名》,是因為有些年前,學弟說類型文學也可以很有純文學、藝術性時拿它當例子。但我一如既往——只有一個人推薦,只能說明那位推薦人的品味,無法說明《風》是否達到能成功影響人的境界。

  所以,我是在確認其他奇幻讀者——特別是奇幻作家——也會推薦時,我幾乎勉為其難地弄到英文有聲書。從結論而言,我會願意買《風》的中文版本來收藏,不是因為他的文字真能企及純文學的標準,而是我認為作者在敘事結構以及重點的挑選上,十分厲害。
(我對純文學的標準,應該會是「這部小說是否有想要以新奇有趣的方式講故事」吧。)

  如果你不確定要不要買,我會說:

先買了再說。

  弒君者三部曲這套書,算是非常奇特的作品。首先《風》是作者派崔克的處女作,有些人認為第一集有風格轉換上的問題,但我個人會認為,第二集的黛娜台詞寫法以及一些動作細節,才能看出處女作的問題癥結點。

  其次,《風》非常受到好評,許多台灣人卻搞不懂它為何會受到如此眾多文學界與奇幻界大佬的推薦,或有些人認為它就是一部青少年小說,或有些人以為,他寫得非常文藝⋯⋯要我對此評論的話,我會說:

  是的,它受到好評的原因非常明顯:派崔克世界觀非常飽滿且有趣(這本書會非常受到《魔戒》與《玫瑰的名字》死忠愛好者的推崇),敘事結構的安排與節奏掌握非常好,文字優美,且試圖強調其優美性與後設性(透過奇幻敘事,從不同於《魔戒》、《時光之輪》與《獵魔士》的角度呈現出奇幻敘事的複雜性與可能性),讀起來超級有趣——有趣到讓人想罵髒話,有趣到我幾乎每次都會忘記自己必須做正事。

  至於要說《風》是「純文學」的話⋯⋯我認為,它真的不是純文學,它在敘事複雜性這一點上仍趕不及目前的文學論述——至少,我不會說它在藝術性上有開創性。那為什麼會有台灣人認為《風》寫得很文藝?

  是因為翻譯問題吧。想想看,更文藝、更貼近英文的傳統美感敘事的Steven Erikson大大的哪一本小說,有在台灣翻譯?

  青少年小說的這種定位,我也認為是翻譯問題,從英文有聲書聽起來,它完全是史詩奇幻。要說青少年心理的煩人程度,我認為,那只是寫得非常好的衝突罷了⋯⋯如果你想看看青少年小說的標準,我會重重嘆一口氣然後說:「假如其他青少年類型有寫得這樣認真、這樣深入,我就不會放棄青少年類型小說了。」

  最後,要討論到風格轉換及口音的呈現⋯⋯我會說,這些全是中文翻譯問題。有些人認為,《風》的風格變換,相當於文藝史詩變成哈利波特校園喜劇,但英文裡完全沒有這種問題——至少我認為風格接軌相當順暢,且哈利波特也不應被呈現為「校園喜劇」——其中的原因,我會認為是中文「韻筆」有待開發,英文創作者相對來說,在韻筆上只要照抄莎士比亞的風格就能完事了。

  口音嘛⋯⋯口音的確是個極大問題。首先,中文有哪種口音很「性感」嗎?我覺得沒有,頂多是對岸的普通話腔調吧,但對岸也覺得灣灣口音的女生很可愛——而這就是重點了!中文口音可以很可愛,要說性感,則會難以呈現。

  更不用說,《風》裡還有超重的南方口音。我個人認為臺灣國語的選擇並不算錯誤,但中文的方言確實需要更推廣才行。既然已經提到「口音」這件事,就不得不提起比較接近題外話的「語音」問題——在英文文學或西方文學中,有著極重的「語音中心主義」問題有待解決,其問題核心在於「不論創作者的文字技巧多麽卓越,只要使用拼音語言,文字便永遠是語音的奴僕,無法超越語音的優越性」,但在中文與日文之中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因為我們的書寫語和日常口語是完全不同的系統,反過來說,中文文學要呈現方言語音的話,就會碰上相當大的阻礙。

  我個人對此,認為:奇幻的問題就要使用奇幻的方法解決:在既有的普通話或國語之中,創造出人造方言語音即可。目前我還沒看過有人用這種方式解決地區性語音的限制,而若有人知道以中文為基礎的人造語言,還請留言,並為我稍引介一下。

  翻譯在文學上,一直都是個非常值得關注、非常難解也幾乎無解,然後也非常不為大眾所認知的領域。就連學術界也不一定會把翻譯當成一回事。

  在翻譯奇幻時,我們就必須了解到:奇幻這個領域從托爾金以來,一直被確立為「翻譯」的領域,因為西方文學脫離不了「語音」。而這和From Software那種介於日文與英文之間的創作不同——奇幻小說有非常明確的原文文本正體。有些人,比如山德森就會認為,中文或其他語言的翻譯是屬於不同文本了,他們或許會說:中文翻譯是不同的版本(iteration),是這個故事與這個世界的重演。

  因為是「重演」(iteration),我們就該將它視為⋯⋯近似電影改編的東西。但若要說難聽點,把它講成原文文本的「超譯」應該會比較接近翻譯的事實吧?就我從台灣人的網路評價來看,我根本不覺得我和他們看的是同一個文本呢。

 

・關於中文韻筆(奇幻美文)的反思

  《風》,美嗎?

  不。我不認為《風》會「美」。說到底,美文只不過是敘事手法的其中一種,對我而言敘事只是捕捉現實的工具罷了——而說起文字的工具性質,我們在討論《風》的時候也得記住:所有回憶片段都是克沃思的回憶。

  我們當然能說他身為Trooper(遊歌者?我不知道中文譯者怎麼翻譯的)一定有修飾、美文的底線要求,但是他想呈現出自己的故事,我們也應相信他所呈現的故事是他想讓我們看到的形象,換句話說,這些美文都是他的文本空間的真實

  那麼,我想這種解釋應能回應《風》的敘事風格為何在中文翻譯裡造成差異,其差異為何會造成讀者感覺到的「不協調」:如果在英文裡,這些美文有其敘事的真實,在中文裡我能維持住這種真實性以及英文(莎士比亞傳統)的「美」嗎?

  我會願意嘗試,至於其他譯者的想法,我就感到不確定了。或許,他們認為這只不過是個簡單的差事,或許他們比我更加重視中文藝術的擴展,但不管如何我都不知道會是哪一種人翻譯《風之名》,因為,我並不認識那位譯者啊!?

  三渣的作品聽說滿是韻筆,然而這種案例也顯示出韻筆目前是為了破碎、短截敘事而做。我自己在這種情報量的控制上,也有一大段需要走過的距離。根據弒君者的粉絲所說,這系列小說裡藏了滿滿的細節線索,或許,我能在文本細讀與細節設計上,透過重讀《風》以及第二集,來學習這種寫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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