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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間幕 16(額外贊助篇2)

  

  沈重的腳步領他穿過人群,穿過他們人生的最低潮。醫生和護士們很可能永遠無法回到他們畢生努力企及的志業。他看見新手家長們幾乎都是二、三十歲,緊緊畏縮、在公開場合啜泣,或以紅腫雙眼發著呆。他們的家人試圖支持他們,卻不知該如何行動才好。不是說親戚們所受的苦比較少。警官和警探們想搜集證詞,也很清楚家人們不會知道任何確切資訊。有些人站在周圍,手裡拿著筆記板,不願意、無能繼續處理他們的證人。

  他曾經,知曉這種感覺。成為了路人,看著事後餘波、待在那悲劇周圍,就被自己無能幫忙、缺乏如何行動的知識而苦惱掙扎。這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發生。他在記憶佔據意識前,便甩掉這個想法。讓自己分心,會比思考工作還要容易。假使他沒有工作要做時就會讓自己陷入那種精神狀態,看著世界在拼湊起來時也被分崩離析。

  但現在,他會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

  他瞥向窗戶。這些家長們四、五小時前,可能站在窗戶外,看著自己的新生兒睡覺。現在就只有一張床單黏住窗口、擋住視線,警察膠布標志出黃色的「X」。

  要繼續走動。在他駐足時有些事情正困擾著他,像靴子裡有了顆小石頭,然而只是感覺如此。他伸出手,像是想移動一根手指,但人工連接到裝甲的神經以及神經脈衝,並不在他體內。他感到氣密面具關閉時的空氣微流。他發出指令,麥克風便啟動。

  他說話時,只有自己雙耳和麥克風聽見他的聲音。「給我的筆記。右足義體感覺像異肢。我應該確認舊靴子的裁線,看看我是不是有長短腿,也許要挖出紀錄,讓新的步伐適應舊風格。給自己時間調適的程序。」

  筆記做好了,他就關掉麥克風,打開出風口。他看到兩位女性彼此擁抱,雙眼紅漲,盯著他最後經過聚集的人群。他們期待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也如此全心希求。但他的手救不回他們的孩子。他最能做的事,是想辦法復仇。或施行正義。這時候,兩者界線會變得太他媽的模糊了。

  當地警長等他走入候客室。

  「目空大師?」警長問。她看起來很嬌小,六十五歲左右,滿頭白髮。他猜測她是從波士頓或布拉克頓灣裡獲拾一些經驗之後,「退休」到鳥不生蛋的小鎮。她不會預期自己退休生涯會遇到這個情況,沒有人會預期這種事發生,可是從她自持的方式來看,她有一些她能依賴的經驗。她損失了警官,鎮子小到她所知的人們也會出現在傷亡人員裡,但她全然嚴肅,繃緊下巴,小巧的黑眼珠堅定有力。

  他立刻就喜歡她這個人了。

  「長官好。」他將戰矛換到左手,伸出右手與她握手。

  「梅蘭達.戈林。這裡沒必要用那種拘謹的禮儀。」她聽起來像說了日常台詞似的。她皺眉。「我⋯⋯很難表現出自己有多感激你待在這裡。」

  他該怎麼回應這句話?他沒辦法想出一個回應。

  她仔細觀察他。視線落到他的武器上,那根十四呎長的戰矛。「你到底是怎麼把那枝矛拿進室內?」

  「它可以折起來,能收縮到一半長度。」他說。

  「瞭解了。」她說。她搖搖頭,就好像要將自己甩掉無意義的思緒。回到那場惡夢。「你想從育兒室開始嗎?」

  他搖了搖頭。「不。我可以猜出之前發生的事,而我懷疑那裡有任何我可以用上的東西。讓我看看其他現場。」

  她無言地轉身,帶他走到樓梯間。他注意到牆上的鑿痕。戰後痕跡有兩、三呎深,血點隨痕跡噴灑。每道痕跡血跡底下都有貼膠布。證據卡放在膠布上。他可以猜出這是誰幹的。傑克

  另一道神經脈衝送入他的硬體,戰矛便在他們走下一層樓時約略分成三段。他熟練的動作將那把武器塞到手臂下。「你們這裡有任何的超亞人類嗎?」

  「有三個。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勒令官【原文Edict】和服法官【原文Licit】,低等級的制馭型和場控型。我們也有個反派,她偶爾想要在大城市做事業,在沒能幹成時就撤退回家。稱她自己為危難少女【原文Damsel of Distress】。」

  他們穿過門口時,他重新連接起戰矛。「我知道她。轉動、場控型。不平均的重力、時空間風暴。勒令官和服法官有在盯著她。」

  「他們在我們的協助下還行。你為什麼問他們的事?」

  「屠宰場九號在招募新人。他們人數太少,在找新成員時求數量而不求品質。至少會等到他們足夠穩定可以挑人。一當他們可以挑惕時,就會替把最弱的新人替換成更好的人選。我不想要他們做到那種程度。」

  「我理解了。但他們會想要她嗎?危難少女?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超能力會讓她無法使出全力的。我不會說她不成問題,但她從來不對任何人造成嚴重威脅啊。」

  「她是重擊手。他們可以讓她有控制力,不然他們也能利用那種不受控制。別忘了他們也可能想找勒令官和服法官。我會需要請妳,給我他們的檔案。」

  「當然了。」

  他沒真的需要那份檔案。PRT有提供所有高安全層級之外的檔案。他猜理龍假使需要的話就能獲得那些檔案。不過,請求警長,可以讓他看到她是如何盡所能配合,也能看出她和鄉里英雄的交流程度。現在還沒遇到阻礙——這很令人安心。

  她領目空大師到了地面樓層前台區域。他們停在現場的邊緣。他可以看到鐵血狼牙經過的路線,屍體與屍體殘塊灑在那區域裡,每個屍體都蓋上了床單或正方形布料。血跡無法被處置。現場每個警官都是鎮外派來的,每個人都待在區域邊緣。證據比地面還要更遍滿各處。

  目空大師檢視了這片區域。「他們先打擊育兒室,傑克和欷帛力虎移到建築裡的其他地方。你的警官接到電話,但他們在走入事件時沒有夠多情報。他們通過了急診室這裡,鐵血狼牙等著他們。我說的正確嗎?」

  「是的。」戈林警長說,俯視著自己面前的床單。她的鎮定正在流失,情感滲入她的姿態和表情,軟化了那股堅定。

  他又一次,不確定要說什麼才好。他需要她控制自己,但任何安慰都可能讓事態惡化。他不想讓她心煩意亂,但這整件事都很讓人煩亂。拒絕這一點並沒有用處。假使她在這裡崩潰大哭,她也會後悔自己浪費他追趕目標的時間。

  「跟她說這不是她的錯。」理龍的聲音在他耳中響起。

  「那不是妳的錯。」他對警長說。「他們計畫要這麼做。我會猜想,他們控制了通報到你們局裡的情報,讓你們毫不知情,之後讓鐵血狼牙以人類型態坐在大廳裡,無法跟其他等待看診的人分開。」

  「那跟我們所知的差不多。」她回答。抬起頭看向他。

  「他們花好幾年練習這種勾當,這在一百次裡面有九十九次都是他們會做的事。攻擊孤立無援的區域,造成恐慌。這些事件有些時候會出現在媒體報導上,因為很聳動,而有些時候則是沒有人通報⋯⋯

  「回到正題上。縮短脫軌的話題。

  「妳知道妳現在知道的事情並做出不同選擇後,也不會有任何區別。」他總結,感覺自己的解釋不夠完善。假使自己是在對方的立場,他就會希望知曉完整的狀況,但他會接受理龍的建議。

  「你是對的。但那也不代表這會更簡單。」

  「不。」他同意。「我不認為這會變簡單的。」

  他右眼鏡片掃過不同頻率和像素,直到這個現場有著清晰細節。血光照應出紫外線,甚至連灰塵微粒也被畫面強調出來。這整片區域到處都有指紋、腳印,還有如凍結樣式的戰痕,使氣流在牆壁和窗戶上撲了一層塵埃。他開始掃過這個現場,只站立於沒有證據可以損傷之處。

  「你在追捕他們?」她問他。

  「是的。」

  「你能幫我個忙嗎?」

  「假使我能幫上忙的話。」

  「和我說說?讓我有些保證這件事會發展出某些益處?因為這裡有事件發生,你就能追蹤他們,然後阻止他們?」

  他盯著身邊週遭的景象,有全白色、灰色與紅棕色的乾血。那景象完全,被血沖刷。雜誌和小冊子都被覆蓋上動脈噴灑的血漬,而血染的衣服則被隱藏到床單下。

  「直接告訴她。」理龍督促他。

  「他等在這裡。」他指著一張椅子。「從血跡還有屍體的位置來看,鐵血狼牙出手的瞬間就沒放水。變成會行走的屠殺電鋸。我想看看那是怎麼發展的,好讓我可以理解他們的行動方式,還有他們的優先次序。」

  「怎麼能知道呢?」戈林問。

  他儲存了鏡片的設定後,轉換到X光與超音波指數。現在,世界就變成單色,他可以看到床單下的模糊屍體形狀,光影勾勒出密度而非光亮。他關起面具,好讓警長不會聽見他,他就對麥克風說:「數人頭。」

  「二十二人。」

  「二十二具屍體。」他大聲說:「只算了候客室。對這個大小的鎮子、這夜間來說也太多人了。」

  「我們這裡是郡縣這附近唯一一家真正的醫院。我們有收隔壁鎮救護車或直昇機載過來的人。」

  「我懂了。就算如此,這也比我會猜想的人數多。我推測在攻擊開始時,醫院裡有些廣播。就有人聚在這裡,他們八成被指示要保持鎮定待在原地。妳的警官們進來,然後鐵血狼牙攻擊。路人們有遲疑。大家被逼入完全合理的自我保護以及不知道全局的醫院員工的官方指令之間。」

  「別給任何人罪責。」理龍低語。「屠宰場九號才是在這裡犯錯的人。

  「他撲過等待區,到了門邊,切斷撤退路口、扯過任何擋在中間的人。這對他來說是件新事。他很習慣跟會抵抗的人戰鬥,和他戰鬥的人大都是有超能力的人或是有科技產品的執法人員。這給我有的印象就像是雞舍裡的狐狸。人群轉身逃到走廊,他就在那裡砍倒他們,把他們趕到房間中央、了結他們。」

  他可以看到警長臉上的痛楚,但她還在撐著。「這件事會有用嗎?」

  目空大師點頭。「鐵血狼牙大都算滿足於他在布拉克頓灣裡做的事。他通常將自己視為戰士,對自己做的事情也有點榮譽感。他並不可敬,但他還是有遵守某個規範。提名他進入隊伍裡的人——碎歌鳥——已經不是屠宰場的成員了。所以他為何會加入呢?我們目前的假設是,他們在某個層級上正威脅、勒索他。但他的焦點轉換得太迅速。採用了嶄新的思考模式。可能是快斬傑克以其他方式說服了他。」

  「或者是他在被他們控制。」理龍說,在他們的私人頻道上通話。

  「⋯⋯或者是他被控制著。」目空大師為了警長,說。「被植入了某些東西,將他變成玩偶。」

  他轉頭看向警長,但她沒開口回應。

  回到工作上吧。他將戰矛指向鐵血狼牙曾經坐的地方,接著追蹤那個反派所採取的路線。前門,接著到走廊,然後是另一條走廊。約略的「之」字。人們聚集到房間中央附近,他就跳進他們中間、了結他們。

  目空大師雙眼轉換到前桌上。那裡有血沫,卻是鐵血狼牙到過的最遠處。這裡就是他在移動到別處之前的終點了。

  目空大師用鏡片設定,在他走到桌子後方時細察著血沫與足跡。

  那裡還有更多屍體。有一人被撐靠到牆上,那浸染透床單的血漬更接近棕色而非紅色。他的下腹部被打開。是最後死的人。

  目空大師伸出戰矛,提起那男人頭上的床單。很年輕,剃了平頭,穿了棕褐色上衣,一邊肩膀上有顆星星,也有穿一件克維拉背心。他的雙手被亂砍到無法修復。目空大師研究著這片區域,注意到腳印,之後將床單放回去。

  他走出這片區域時腳步很緩慢,並不全然是因為他想要保留證據。他需要思考,將整個局面拼湊起來、在他跟警長說話前就要先證實自己的想法。

  「有找到任何東西嗎?」她問。

  「妳的大副在戰鬥時倒下。」他說。「戰鬥到最後一刻。」

  她下巴緊繃,他能看到她雙眼淚光閃爍。她辛苦地盯著牆壁。

  「他不可能贏的。對上鐵血狼牙就不可能。但我想他讓我們獲得所需的東西。」

  「他有做什麼事?」

  「戰後跡象顯示出鐵血狼牙有控制住自己的行動。此外,我認為快斬傑克正在栽培他。可以說是,將軍和殺手彼此扶持,在各自的專長上教育彼此。傑克會想延續這個互動,保持鐵血狼牙的興趣,也不讓他太躍躍欲試。最近的城鎮是哪裡?」

  「普雷斯科特。」

  「第二近的地方?」

  「恩菲爾德鎮。」

  「謝謝妳。」他說。「我要和我的夥伴談談,假使她還沒結束的話我就會跟她一起去拜訪危難少女,之後我們就會離開了。幸運的話,我們就會追上他們腳後跟。」

  「把那些混帳們處死吧。」

  「我絕對會試著幹掉他們的。」

  目空大師伸出手,她與他握了手。他轉身離開,發出神經脈衝到裝甲的電腦系統,拉出醫院的地圖,將其重疊到他目鏡所看到的景象。他走到出口,迅速地走向他在草地上停的烏瑟號機甲。

  「科林,跟我聊聊?你的思考過程是什麼?

  「鐵血狼牙割開大副肚子,接著在大副緩慢、痛苦死去時站在旁邊。假使妳看了紀錄,八成會發現房間另一邊的腳印是傑克的。他腳印之前已經有歸檔。」

  「我看出來了。假使鐵血狼牙不是在骨鋸控制之下的魁儡,就沒理由造成緩慢、痛苦的死亡了。

  「這就是我的思路。看起來,他站在那裡的時間比傑克還要久。假使傑克走上樓,也就會解釋樓梯間的刀痕了,之後他把鐵血狼牙留在那裡,看著那男人垂死時的好幾分鐘。大副也是個堅強、勇猛、像戰士一樣的人,這也是鐵血狼牙的自我認同。那不只是殺戮,而是要在殺戮的殘暴、壓倒敗者的優越感之中欣喜慶賀。我認為傑克是想將那種情感慢慢澆灌到鐵血狼牙心中,挑戰他、改變他的行動準則,並將他拉到更黑暗的地方。」

  「我不喜歡你這樣試圖進入他們的腦袋裡面。

  「我們得要先發制人。預測動向。走在他們錢頭,好讓我們可以在他們攻擊下一間醫院、下一區鄰里或學校之前阻止他們。這就表示要搞懂他們的思緒啊。」

  「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歡那件事。也不喜歡偶人有接觸你。

  「偶人死了。」

  「而他是為了某個理由才去找你。

  他發出訊息讓烏瑟打開艙門,他就走了進去。烏瑟號有商業飛機的一半大小,裝備了基礎的生活區,還有長距離武器。他一進入機體,系統就啟動,駕駛椅轉動、讓他坐下,螢幕也亮起來。他只要一思考,畫面就會改變,一意念之下游標就會飛過螢幕、按下圖示。

  「⋯⋯你沒有回答。

  「抱歉。還得習慣這個設定。我感覺自己像個嬰兒,還在搞懂要如何移動雙手雙腿。」

  「我希望那比你在空中行動還要接近本能。

  「那是在誇飾。我這樣,像是在嬰兒學步。我可以走路,但我假使沒留心的話,在做更複雜的部分時就可能會跌倒。」

  他坐上駕駛椅,他的感官靠著烏瑟號的「觸覺」反應而大開。他感到機體升空。前方的螢幕讓他注意到理龍的位置。

  「你沒有回答我的疑問,科林。我在問你是否認為我需要仔細看著你。

  「我不認為妳需要。」他回答。「我不知道妳是怎麼更靠近我。但有妳在那邊,是有幫助。我很感激警長那時候的訣竅。沒有妳我就會搞砸的。」

  「不成問題的。

  「有危女【危難少女縮寫,原文Damsel】的消息嗎?」

  「看起來我們行動太慢了。他們逮到她了。

  他心一沉。「逮到她是說她已經死了,還是更字面上意義的逮到她?」

  「是後者。

  「幹!」又多了個人要對付。他想起自己在對話的對象。「抱歉。」

  「我發現時也罵了髒話。別在意。我想去恩菲爾德鎮。你呢?

  「我們想法一致。那裡夠近,但也沒有近到我們接下來就會看到那邊。」他將烏瑟號轉動,規劃出屠宰場接下來可能的目的地動線。他可以看到理龍對她自己的裝甲做出同樣的路線。

  他們無法長久這麼做。他們單純是因為對手還不知情,才能像這樣追蹤屠宰場。傑克用陷阱和誤導來混淆隊伍動向,讓人猜疑、試圖超前好幾步時,追蹤只會變得更加困難。

  他大聲說出想法:「布拉克頓灣。我們之前在那裡應該盡快跟他們戰鬥的。」

  「我們在許多層級上,都沒有預備好。你還沒復原,我沒有能施展成獨立的戰力的手段。最好等待,同時用六台機體對付他們。

  他張開口要回應,但停了下來。

  「該死的。」她說:「我還在期望你沒有太仔細注意我說的東西。

  「我在妳說話時一直都會用心聽。其他三台裝甲發生什麼事了?」

  「聖泉女妖在我打造替換用的四肢之前都無法使用。神使和天后—尼德霍格號都被融化了。」

  他皺眉。「暗地黨?」

  「還有行旅人。我把剩下的裝甲帶出城了。無法允許損失。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是很煩人。」

  「哪一部分煩人呢?是他們繼續做他們?還是我沒提及這件事?

  「我在官方紀錄上還是位囚犯。我現在,只是個追捕人的囚犯。假使你想要控制我獲得的情報,我也會接受的。」

  「我看不出你是不是認真這麼想。

  「我也不知道。但在這個當下,我更專注在暗地黨和行旅人可以對付整整七台裝甲的這件事上。假使他們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屠宰場九號不也能擊敗裝甲嗎?還有跟裝甲一起行動的我們?」

  「是AI被打敗。AI不合標準。它們遵守指令時不會有問題,但它們沒有創造性。AI沒辦法跳脫框架,它們也不會做計畫或有創意。它們就只是在做指派的任務:扣押、戰鬥、拘留人。

  「那也是妳的作品啊。我知道能跳脫框架設計。」

  「我是在雙手被捆住的情況下工作,科林。我裡面有太多冗贅的程式,還有那些抗拒我製造AI的規則?它們依然存在。你給了我一些繞道、避開的方式,讓我能在規則之下工作,但我還是會被掣肘。

  他手指輕拍著扶手,思考著。「我會看看我能做什麼。」

  「拜託了。

  「我不想弄亂妳的程式。這也不是我的研究領域。那甚至不是我曾經涉足的領域啊。照規則來說,我的改動會讓事情變得更不優雅。」

  「就只是這一方面而已。

  「而我也真的很害怕假使是太失去控制的話,就會造成永久損傷。」

  「我每週都有備份。

  「也表示我們得要更新妳在這裡的任務進度。我是說,這樣很危險。我喜歡現在的妳多過於一週前的妳啊。」

  「那聽起來幾乎算是羅曼蒂克了呢。

  他稍稍微笑了下。

  「看到了喔。

  他的微笑更寬。「妳現在幾乎算是過度關心了。」

  「我可以收斂點。義體怎麼了?

  「還行。雙眼運作得很不錯。」

  「我看到了。」她回應。

  他咧嘴一笑。

  她聽起來在說話時像很尷尬:「哎呀。

  「不用擔心。我知道妳有在監視。沒關係的,最好有多一雙眼睛看著現場。呃。其他部位都還好。我記下要修補我的腿。我認為那條腿有些太完美。感覺很怪。但我想妳應該聽到了。」

  「我沒有聽任何私人筆記,就像我沒有偷看你寫的日記或是私人信件。我們跟PRT簽定的交易是要我確保你有遵守規定。而那就是我會做的事。但,你的思緒依舊屬於你自己。

  「好吧。」

  「你聽起來也沒有過度擔心呢。

  「我沒真的在擔心啊。」

  「你假使開始感覺不舒服的話就要告訴我喔。

  「我是可以這麼做。聽著,我們幾分鐘內就會到那裡,我深入妳的程式也不會有用。我這段時間要看看我的膝蓋,之後我也許在降落前有時間複習妳的程式碼。」

  「好的。

  他瞥向一台螢幕,打開窗口、展現出那條腿的圖像。他連螢幕都沒看,便能畫出各個裝置的粗糙外型。這裡有個三角形,那裡有個圓形。另一個窗口開啟一條連接倒三角形的線,他畫出一模一樣的三角形,開始填起更多形狀。但他打開第四個小視窗時,已從先前的筆記裡複製了其他舊作的線路圖,看到設計可以走的方向。所有東西都可以吻合到一起。一個系統的廢料能量能幫忙賦予其另一個系統能量。就連在分子的層級上,也有方法利用已知宇宙裡的所有事物的環境輻射。那能量無窮小,但也能用。能量可以是外差接收式,或將其循環到近乎無限。極端有效率,連接起更多裝置就能有濃密能量生產的好處。而這就是他的作品的基礎:效率。

  這也很適合他。效率、強度、專注全都是同一個東西,那些都是他的長處。反過被運用於人際關係上的話——或說是人類關係——那些事情就無法成為強項了。

  目前看起來,似乎對他和理龍來說還行。其他的人可能會強烈反對他們的親密合作關係以及其中的親密感,還有她毫無終結的存在感與監看的眼神。他理解她思考得很快,她不會睡著、不會停止。她很喜歡他,而她也被寫成要模仿人類。也許她在某些時候會變得很激動,但那單純是傳意上的不充分吧,普通的行為被過度紀錄,也沒有機會停下來。他會查看著有沒有任何問題出現,就和她在監視著他那部分吸引偶人的性格時一樣。

  現在,他自己的過分著迷、傲慢以及目標導向的思考方式,會讓他專注在屠宰場身上,將其他憂心事推到注意力邊緣。他同時也能適應理龍古怪性格。他甚至,很享受那些奇特的性質呢。

  他的嘴唇突然微笑起來。她很有趣。

  「好吧。我現在結束了。想要在我看程式碼的時候看一下嗎?」

  「當然了。你的東西弄好之前應該還有八分鐘。

  他光是為了理解那個程式碼,就得要寫出個介面程式。那並非是以固定結構運行,而是像瀑布奔流式的資料,有如閃雷激河,一兆條電鰻在單點質量裡穿梭進出。解讀程式碼會需要他以全然不同的方式思考。真的要改動程式時則是全然不同事。理龍必須遵守的規則是她自我的基礎部位,而她記得的所有事情都會流經那裡。

  他分離出一部分的程式,讓其循環好讓自己能研究它的運作效果。

  「你的設計不會運作的。」理龍告知他。

  「而那也正在運作。」

  「你把棘刺奈米機器的產生器塞到你的腿裡,但你的能量來源的通氣孔會直接排到小腿裡。你會逐漸用骨頭煮熟血肉的。

  「我也在小腿裡放了更多的相同設計。循環起能量鍊。」

  「還有更多自我改裝?科林⋯⋯

  「我們已經談過這件事了。」

  「我要建議我們今晚花點時間,玩一場十乘十。照你這麼做的速度,這麼做就不會有意義了。

  「妳太誇張了。」

  「也沒誇大多少。

  他可以回應,但他制止了自己、保持安靜。現在,在他們可能立刻開始與屠宰場戰鬥時,吵架會很沒用。

  十乘十。那場「遊戲」包含了他和她的機械自我,彼此相互影響、接觸肉身,並在二到十的層級之間評估接觸的敏感度。這一開始是要對她的「身體」各式各樣的感知的校準,也要確保他的義體不會對他神經系統造成任何損傷,但事情都會發展成無可避免、刻意的結果。

  不是說那個結果很明顯。那比較是為了精緻化她的身體、擴展她的能力好讓他們之後可以讓事態發展到那個程度。

  等到他們親密到那程度時,他會不會比她更接近機械呢?

  他也得思索另一方面:自己能冒險不這麼做嗎?他們正在和屠宰場進行一場損耗戰。在大局中,也要考慮到終結召喚者。他在布拉克頓灣裡做過頭,可是那個基礎原則是正確的。屠宰場得要被阻止,假使他們能被阻止的話,他就不會抱怨自己動手時已經不是自己了。假使問題是要施展全力、毫不放水,展現出毫無內疚,最終阻止了那些可憎之物,那麼,他就會再次做出他曾做過的所有事情。他不會以相同程度相信奈米棘刺——那東西顯然不會完全切穿終結召喚者,但他仍會再做一次。

  而他也會感到自己現在所有的後悔。

  「你變安靜了。

  「在思考。」

  「你還有三分鐘可以恍神,之後我們要準備戰鬥。

  「沒關係的。我的思緒在繞圈子了。為了讓我有用,我會把妳的『高層級腦部』程式碼跟其他部分分開。你想多花一分鐘,也許再把注意力轉到我的義腿上面?」

  「在看了。

  他開始從兩條不同的程式串裡選出了本體外之物。

  「別特別思考任何事情。」他對她說。

  「這說的比做的簡單啊。

  「思考白色。或是發呆吧。」

  他可以看到程式碼轉動。他開始逐漸收緊本體之外的部分。

  沒什麼太確切的東西。那會幫助他把她最重要的部分不被改動所傷,但沒什麼很有用的東西。

  他談話似地,問她:「那麼,暗地黨還在守著地盤嗎?」

  「他們綁架主任的時間長到讓她命令AI待機,避開了一場戰鬥,之後用媘蜜的能力和主任的知識,搞懂若電話塔被毀掉的話我就會慢下來。就我所知,他們的位置比之前更強了。

  「該死的。」

  「你對這件事,對暗地黨有什麼感覺?

  「要分析我的心理嗎?我很渴望阻止他們。假使你問我說我會改變什麼事,我不知道自己能說出一件我會轉變作法的事情。我會再做出所有我做過的事,但會做更好。」

  「你不會被逮到。

  「也是有那一點。」他嘆息,說。「也許我對掠翅的判斷過於嚴厲。我對她很生氣,我也很疲憊,也許那就讓我給她貼上她沒帶有的惡意標籤。回想起來,是啊,她作出她的那些決定,但她也有理由這樣行。」

  「就和你一模一樣。

  「我不會這麼說的。」

  理龍沒有回應。他暗自咒罵,知道她能聽見他的聲音。

  「他們擊敗神使了?」他問,瞄準要改變話題。

  「是的。

  「媽的。」他低語。神使在這裡,會派上用處啊。

  他可以看到程式碼之中的忽然閃動,就在他標誌的外體的更外側。

  「妳剛才在想什麼?」

  「飛行計劃,戰鬥策略,還有神使硬體的維修。我有黑盒子的資料了。

  「回想那每一個想法。」

  「我們不到一分鐘裡就要抵達目的地了。」

  「拜託了?」

  漫長一頓,之後又一次,資料的亮光閃耀於他標注的邊界之外。他將整段串流打開成全螢幕,散到他面前的每個螢幕上。

  「繼續思考。」他對她說。游標飛過七個螢幕,將幾個區域程式碼變化最激烈的地方標出顏色。那就像是他對自己的作品所做的事情,最細微的要素都會對其他所有事物產生十分強烈的衝擊。

  就像他自己的能力⋯⋯

  他靠到自己的椅背上。

  「那是什麼?

  「安德.瑞秋爾比我以為的還要擅長設計AI。或是有其他因素在影響程式碼。妳有幾年前對自己的程式寫任何筆記嗎?」

  「科林,我們剛抵達恩菲爾德鎮了。

  「我剛剛幾乎要抓到這個程式碼的重點。我擔心我會忘記,一看向其他地方,這就會全部變成胡言亂語。妳的程式的筆記?」

  「要多久以前?

  「我們就先看看四年間隔的。」

  「傳到烏瑟號的系統了。科林,你這麽做很反常,竟然分心了?你要把屠宰場九號放到比較低的優先次序嗎?

  「我想,四年前程式都相同。很難找出那個光點,又不以為我自己以偏見挑選資料。」

  「科林。我承認我是有點氣餒。你說的東西,聽起來是瑞秋爾把某些防衛機制放到我裡面,我就可能在任何一秒內倒下。

  「不是那樣的。妳可以提出妳最早備份的資料嗎?」

  「我得要清出其他的檔案。」

  「就這麼做吧。這些都沒用。它們都和最近的東西一樣。」

  他看著一串資料出現。他觀看時幾乎奇異地感覺到她更年輕了一點,就像樂師讀著音樂時在腦中聽見音樂一樣。只是這裡,那就在像觀看女友還是孩童時的影片。

  然後⋯⋯也有更多拘束。這東西肯定比這顆星球上的任何存在都還要更先進,但也有缺陷。就像A導致B導致C一樣僵硬。他加速瀏覽過資料縱列、搜索著亮光,瞥向時間標誌。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

  不,他不可能有時間鑽研理龍一生的所有時期。他關掉那個圖像,靠向前盯著螢幕,理龍最近的程式碼的圖像,在她策劃、設計時的三秒循環之中。

  「是什麼事?

  「妳是個巧匠。」

  「科林,這並不出乎意料啊。

  「不。我指的,不只是適用在妳身上的分類。妳是個超亞人類。我現在沒有時間搜索,但現在以及妳被創造之後幾年的某個時間點,妳有了觸發事件。」

  「假使我不是人類的話,我怎麼會是超亞人類?

  「我不知道啊。」

  「我根本不像是人類啊。我可能想模仿人類,但海參都比我更靠近人類吧。這不合理啊。

  「我也不懂。」

  「這有什麼意義呢?」

  「我一樣不知道啊。但現在輪到我來提醒,我們有任務要執行,看看我們能不能追蹤目標。四台AI裝甲有靠近目標了嗎?」

  「它們會在一分鐘內抵達。

  「很好。但這個資料還有妳的本質的這件事,這很重要。這是個線索。我只是個凡人,也可能無法活下來⋯⋯

  「別這麼說了。

  「但這是真的。我一點都不想仰賴機運。所以我會留下筆記,以免最糟的情況發生、我們倆都死了。我會留下說明。」

  「要看程式碼。

  「要看程式碼。妳自己還沒注意到這件事,就表示了可能有精神阻礙在運作。」

  「我內部沒有精神可以被阻礙。我就是資料啊。

  「這個限制依然適用。以防萬一,假使我們沒撐過來,要確保有人可以看過程式碼。不論什麼事情發生,某人還是會翻過妳的記憶,取得觸發事件的第一手資料。理想來說,那會是我們。妳不記得事件發生的時候了?」

  「不記得了。

  「好吧,我們會看看那個資料被刪得多徹底。或甚至是資料是否被刪除。可能有些阻礙讓妳無法取得真實的記憶。幸運的話,也許像我剛造出來的漏洞,就能讓妳有能力創造小AI,我們就能解開那個記憶,解讀程式碼、在程式運行時快速解讀。」

  「要找到什麼程度?

  這問題很好。他花了一陣子才將其化為完整的思緒。

  「從我獲得超能力的那一天起,我就將自己視為一場宏偉戰爭的士兵。善良對付邪惡,秩序對混沌,人類對付屠宰場九號和終結召喚者那種東西。這是場全方面的戰爭。有些時候戰爭會要求我們做出骯髒的選擇。當我們談到要解鎖妳的程式碼,打破安德.瑞秋爾如此小心設置的屏障,我們是在談論妳和我可以合作,讓我們這邊取得壓倒性的純粹火力。而我認為我們稍微花一點點時間、多做一點點工作就行了。而這個?靠著這張快照、這個觸發事件的發展紀錄?也許我們也能在知識上,取得優勢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製造出觸發事件,解讀或甚至控制住超能力的源頭。這就是我應該要在跟你一起工作時,控制住的極端思維。

  「妳說我想錯了嗎?我們不應該調查?」

  「不是。我們是應調查。我擔心的是這會引起更多問題,但還是應該調查。

  「我沒能理解妳為什麼這麼不情願。」他已經寫好了要確認程式碼的筆記,標記出要調查的日期與時間,以及要關注的項目。這筆記抽象到令人不快,但正確的巧匠或正確的天才就可以找到那筆資料的。他打開頻道,將檔案放到PRT的主要伺服器上。

  他的電腦凍結了。

  「理龍?」

  「你相信我嗎?

  「是啊。」他說。

  喇叭發出嘆息的聲響。「我們不會把筆記放到PRT能看到的地方。

  「為什麼?」他問道。

  「那一點。」她說。「說來話長,也是我向你請求信任的地方,把這件事情留到日後談論吧。我們現在此時的優先事項是屠宰場九號。我懷疑我們會直接阻止他們,但我們還是會嘗試的。總共有六台動力裝甲。我沒辦法違抗指令,而你也沒辦法讓自己不追著任務跑,不然你就永遠不會回到任務上了。我之後會解釋的。

  「妳說妳沒辦法把檔案放到PRT能取得的任何地方?」

  「我幾乎可以確定他們已經知道我們會發現什麼東西。我認為這無可避免,考量到我們在多少層次上有多緊密,但你會被拖進其他戰鬥裡,多一個可能和屠宰場或甚至是終結召喚者相同等級的敵人。也是我無法冒險、直面戰鬥的敵人。

  「是誰呢?」

  「我被迫要遵守地上的法律。要遵守當地政府的指示,不論哪個政府都一樣。我們這裡完事時,不論我們有是直接阻止屠宰場,發現他們逃跑或是戰敗,你都應該要問我大鼎的事情。

  

#兵器大師 #理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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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謎底是很簡單呢:瑞秋爾創造了電子形式的人類。理龍,是個人類。】
 
【最近在研究個人圖書館之後,發現一位中世紀研究者的收藏介紹影片。】
【那位教授是貨真價實的基督徒——文化意義上深入基督教脈絡的那種「信徒」,而不是接近魔法與宗教信仰的「實踐者(practitioner)」。這,稍微有些麻煩。】
【我雖完全同意他對中世紀的想法(畢竟我就是在網路研究下累積起知識呢),我也同意他對西方啟蒙運動的歷史修正的批評,然而⋯⋯我不會說相信各個脈絡之間有「連結」,是誕生於「邏輯」之下的研究成果。】
【因為就基督教文化來說,所有事物的連結是在「神」存在時才會出現。對「啟蒙」、「哲學」與「科學」作法下的人來說,「相信」這件事必須受到挑戰,因真金不怕火煉,而火煉過後你才能告訴其他人說,這些東西有經過火煉,且不怕火煉。】
【換句話說,相信神之下的世間萬物皆有連結時,是很合理、理性而邏輯的結論,但相信「神」這個無法被證明的存在,並非「理性」的結果——要我為其命名的話,我會說那種信仰十分有「人味」。這是任何人都可能做出的舉動。】
【就像是,科學分明是政治勢力劃分過程所誕生的小群體,共同決定價值後的成果,但還是有人會認為科學與啟蒙主義底下的「現實」是某種,超驗的存在⋯⋯就像神一樣的存在。】
 
【最近我開始把一些,能減輕創作成本、間接支持創作的連結放到網誌上。】
【也就是,ShurfShark的VPN服務,以及Backblaze的雲端備份服務。】
【我不知道之後大家對此會有什麼反應,或許,根本沒有「大家」呢。】
【我推這兩項服務,是因為我自己有在使用,而他們也對我有相當大的幫助,才會願意這樣無償打廣告。】
【⋯⋯說無償,也不盡然啦。這只會幫我省一個月一百多塊錢,然後你也能省一百多塊錢罷了。當然,如果你真的有錢的話,應該買Nord,而不是ShurfShark。前者的整體CP會比後者高。】
 
【我相信中文確實是個異語音的混雜語言,然而,「中國」與「華人」等詞彙的使用權,都被中共攬走了。】
【若我有錢能多活五年,然後確實能靠寫作賺錢生活的話,我就會用英語寫小說,寫詩詞,或寫所有東西。我想追求的是故事以及中文作為新語言的可塑性,便不會轉換語言,可是我相信許多人都不願意這樣追求寫作的技藝與成果。】
【而我就算再怎樣討厭中共與中共的影響,我也不希望中國爆炸⋯⋯不過,中共一天不倒,我就不會推薦大家使用中文寫小說。】
 
【台灣人不會文化。這樣說,不是「沒有文化」,而是「不會文化(culture)」。】
【我說的是「台灣人」,不是文化人、商業讀者、知識分子、宅族鄉民或根本不看綜藝節目以外的娛樂的普通民眾。是「台灣人不會文化」。】
【文化,就其產製與欣賞的過程來說,是個人表達、分享的資訊在傳承與交流轉譯時,獲得成長、變化而成為感性傳統的一部分的成果。換言之,所謂的文化只不過是人們交流方式的「培養」框架。但假使,有一群人不會「培養」呢?】
【這就是台灣的狀態:曾被日本殖民,被國民黨強加中國性,被美國狂賣流行文化,被知識分子拉去崇拜歐洲,然後盜版、影視市場與網際網路紛紛出現並站穩腳步⋯⋯種種因素,使得台灣變成「世界的平均值」。而東南亞的崛起,對此沒有好處——因為台灣會張開雙手歡迎新移民,使平均值更為平均。】
【「在台灣流行的作品,就能在『全世界』流行」這句話是指,雖然在某些地方可能不流行,但如果想要在全球整體市場賺錢,就必須在台灣這個指標性的平均值市場上取勝。】
【這樣你或許會以為,台灣人應該有很多資源吧?台灣有全世界的娛樂作品與嚴肅經典,但台灣人對自己人,可是百般苛刻或放牛吃草——網路上很多人都喜歡批判那些,胃口被養成世界平均值的讀者、觀眾。然後,也有「著作權」的老舊死光砲,打壓開源與公眾領域的文化,人們會美其名曰「要回饋辛苦的創作者」。】
【結果,台灣這個複雜系統便無法培養出「文化」。我們做出了個不吃政府稅金就活不下去的市場。貓橘事件是其中一個案例,CCC編輯事件又是另一個案例。】
【之前我看到台灣藝術界銷售額頂多只有兩成屬於台灣本土藝術家時,那個受採訪的創作人說,台灣人目前依然不重視「匠人」所提供的專業價值。但我稍微不太認同他的說法:我會說,台灣人不重視「技藝」價值,匠人是躺著也挨槍。】
【野草不需要沃土也能生長茁壯,但野草不會想長成觸天的盤古巨木。野草只想喝隨矮風飄來的朝露,它不會將根挖入深淵、尋找火山的熊熊能量。】
【或許台灣人會變更好,但我真的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我只是想寫小說罷了。】
【所以我才一直說,論文寫完之後,打死我都不想再上ptt。】
 
【如果有人想做國族論述,或像台灣電影這樣販賣台灣的地方性(假使台灣有「地方性」),我會建議大家讀怪異小說Weird Fiction,或是《沙丘》或新怪異New Weird等等小說。如果像瀟湘神寫出《魔神仔》這種被大陸網友評為台灣國族介紹的作品,會稍微有些可惜。】
【不是說,追求「台灣性」的民族主義不好,但「虛偽感」及「方言」讓人看不懂,更加重要。】
【我會說,中國期待所有人都說普通話,這背後的意識形態是有問題的,但創作者沒辦法呈現出方言之美與有趣之處,則是藝術上的問題。】
【台灣創作者必須自問:假使我們改用完全架空的世界寫「身分認同」問題,還能賣出故事嗎?我認為,不行,因這就是台灣正統奇幻作家的情況——就算有得獎、有素養、有故事衝突與戲劇性,賣不出去就是賣不出去,沒人評論就是沒人評論。】
【我個人是不會寫中華好棒棒,更不會寫台灣好棒棒。沒出版本錢的人冒險寫「台灣特色」而沒有先獲得贊助——像蕭相神已有國藝會支持那樣——的話,就我寧可轉向,為自己的樂趣冒險。】
【再者,小說不是做論述的好文體。論文有很多缺點,但它至少能讓學者好好論述。光是論述而故事不有趣的小說,沒有衝突或戲劇性的小說⋯⋯就是,有情節、人物和背景的散文吧?就連散文也可能很有趣、衝突與戲劇性強烈呢。如果想做好政治宣傳,請好好做藝術,因為這兩者之間的差異沒有某些人所想的那樣遙遠。】
 
【最近開始追《奧術》,也在投資VPN之後重新玩起奔流技術,但奔流的事等之後穩定下來再談吧。《奧術》目前,會比較重要。】
【《奧術》的故事結構相當簡單,正因為它過於簡單,會讓人將其誤會成膚淺。大部分人恐怕是看到高品質動畫,或是因為風格近似《愛.死.機器人》、《蜘蛛人:新宇宙》,或是因為動畫師的rigging/動作演技超強,才會願意入坑吧⋯⋯】
【我會說《奧術》的精華,集中在第一集的前幾秒鐘:簡單的動作表現出角色之間的關係,卡通的明顯神情表現出角色的深度,高濃度濾鏡讓場景、背景同時達到寫意與背景描述,然後,整整三集的劇情都環繞著這幾秒鐘的發展。】
【有些時候會感覺,《奧術》的劇本台詞很水——我認為那是面向遊戲、不常在幽微人情上動腦的御宅族的服務——但整體來說,《奧術》的演技、畫面設計與劇本,全是超高成本、高密度製作,而至於聲優嘛⋯⋯他們八成是為了遊戲角色服務,在很多細節上感覺沒有足夠精準的演技,而這一點算是雞蛋裡挑骨頭的美中不足吧。】
【(我沒看中文版喔,畢竟,我已經在玩奔流了⋯⋯)】
【要說目前《奧術》最大的問題,我認為會是,整體故事脈絡在舔資本主義的大腿,若繼續這種趨勢下去的話,恐怕會引來學界的火砲重擊;再者,LOL本來就是個分派別/分國/分邊的「雙邊對戰」遊戲,雖然在角色塑造上有非常有趣的幽微之處,但若繼續崇拜資本主義意識形態,恐怕會抹平劇本所呈現的人物的立體縐褶。】
【相比之下,山雨——我對山容言雨大大的簡稱——的《逐日騎士》,恐怕是位於《奧術》之下兩、三個層級的故事。就算LOL的故事可能被稱為狗血,在技術上,山雨那本小說才剛踏入要注意奇幻「語言」的階段,還不用談語言用詞所牽扯的脈絡該如何被用以建構世界觀裡的歷史/故事發展,而《奧術》卻已進入能被檢討意識形態的階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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