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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 18.2

  

  「他們不會讓我回去的。」

  「他們會接受妳的。」

  「我有看到啊。」黛娜低語著。「在我遇到蛇蜷之前。他們眼裡有恐懼。我說了數字,而我也是正確的時候。他們就很怕我。他們在我被抓走之後感到鬆了一口氣。現在在我自由後,他們就不會想要我了。」

  「他們會想要妳回去的。等著吧。」我說。「他們會張開雙手歡迎妳,連一點恐懼都不會有的。」

  「我看起來很怪啊。我的頭髮都乾巴巴的,沒有光澤了,我也沒吃多少東西。我一直都很想睡,也都坐立不穩;就算肚子一直在響,我也都不想吃東西。也許我不吃東西是因為那是我唯一能反擊的方式,是唯一我可以選擇的東西——就算那對我不好,也一樣。」

  「那不會有差的。」

  「會有差啊!」她嗓子裡有一點絕望的音調。「他們會看到我,我看起來也不一樣了,他們會想起所有我讓他們緊張的日子,還有一大堆我都還沒提起的事,因為那些事情都超級糟糕。我連人類都算不上了。」

  「黛娜,妳肯定是個人類呢。」

  「那麼他們為什麼叫我們超亞人類?超亞不是有「亞」字?次等的,只能算上一半人。超亞人類,半個人類。」

  「不全然是那樣啊。超亞的原意是在近處,可以說是半身或段落。那也可以說是超越,像超自然。我們緊鄰著人類,或比人類還要更多了些東西,要看妳想怎麼看。我認為那是挺貼切呢——得要看我們所做的抉擇才能決定那個意涵。妳父母親不能為了妳沒選擇的東西來評判妳。」

  「妳怎麼⋯⋯妳怎麼知道那個意涵的?」

  「哪個意涵?」

  「那些詞語的意涵。」

  「我媽是教英語的。」我說。「所以我一直都有點算是,被引入了字詞意義。在她過世之後,我也許對那些事情擺放更多注意力,因為那是她會在意的事。那也算是我記住她的方法吧。」

  「妳是個孤兒嗎?」

  「我爸還活著。我沒再跟他有多少聯繫了。」

  「為什麼沒有呢?」

  「我每次一靠近他,他似乎就會受傷或是會有了危險。不然就是,我因為他受傷才會接近他。我不知道啊。」

  「妳應該回到他身邊的。親人很重要的。」

  「我知道。」

  「我的雙親不會接受我啊。」她發出一道沙啞噪音,我也碰穩了她正抓著的桶子,確保桶子不會滑落,也讓她的辮子不會擋到她嘴邊,好讓她能清空那了無一物的肚子。

  我嘆了口氣,等著直到她的嘔吐感緩解。在她似乎要往前傾身、將桶子裡的嘔吐誤倒入後座與前座間的空間時,我就抓穩了她的雙肩,小心地讓她往後靠。

  「有多痛?」我問。

  「之後我就不會痛了。」

  「我知道痛楚會結束。但現在妳有多痛?」

  「全身都很痛。止痛劑也沒有任何作用。」

  「是啊。」我說。只要醫生推測蛇蜷給黛娜服用了混合鎮定劑、安定劑的混合藥物,藉此讓她有人工的滿足感跟愉悅感,醫生們就沒辦法給她任何麻醉劑。

  「他們不會接受我的。」

  這就變成老調重彈了。

  「他們會接受妳的。」我說。「我知道妳現在用不了超能力,但他們會接受的。」

  「就算他們接受我,那還是會很啊,因為他們現在沒辦法無視我的超能力了。他們之前假裝我沒有超能力。假裝我是個普通的孩子。假裝那些頭痛什麼意義都沒有,就像他們假裝那個心臟疾病並不存在。」

  「心臟疾病?是妳的狀況嗎?」

  黛娜搖搖頭。「不是我。」

  她沒繼續解說。是跟她的觸發事件有關嗎?

  「別擔心。」我說。我可能會繼續試著安慰她,但我也不確定要補充什麼才好。我並不認識她的雙親。

  「他們會送走我。我就得跟妳住。或是去找媘蜜。那也會像跟著蛇蜷的時候了。不會那麼糟糕。沒有毒品,沒被鎖住。但我也會知道,自己永遠回不了家。」

  我察覺到,她在抖著。在顫抖著。

  「黛娜,聽著。那是毒品在說話,好嗎?這都是毒品造成的想法。就算那些東西之前讓妳很放鬆,現在在戒斷時期的,就是毒品讓妳這麼不安了。」

  她發出一道不連貫的噪音,回應著我。

  我靠向前座。「你有個刷子嗎?」

  那位由醫師的辦公室所提供的司機,只回答一個詞:「梳子。」

  「梳子也行。」

  他打開手套箱,往後伸手、遞給我一把小梳子——那隻梳子長度沒超過我的手掌。

  「這。」我說:「我們先讓妳更能見人吧,這樣就少一件事讓妳擔心了。」

  我拉下橡皮筋,穩住她亂糟糟的辮子,便開始將她頭髮梳直。

  沒剩多少時間了,而且我還有許多應該說的話、做的事,或問出的問題。

  我們可以撐過來嗎?

  我們會撐過來嗎?

  我們可以保持聯絡嗎?

  我很抱歉我摻和進這個,發生在妳身上的事件。

  我不是沒有勇氣,就是無法找到正確的言詞。黛娜也不算是能談話的狀態。

  我梳整完她的頭髮,從頭打起辮子,榜上橡皮筋。也許她的頭髮沒有辮子時就沒那麼好看,可是這樣在她恢復時也會比較輕鬆。

  不到一分鐘後,我就拉著她的辮子,她也將頭懸在桶子上方,我倆等著看她會不會開始嘔出僅僅一茶匙的膽汁,或是看看這一次的噁心感會不會消退。我避免在她皮膚上擺放蟲子,但我也察覺到她全身盜汗,到她衣服都濕透的程度。她也在發著高燒。就算只透過她的衣服跟頭皮,我的蟲群能辨別出她的體溫。

  車子停了下來。

  黛娜嚇一跳,就好像忽然被停頓的意義所衝擊。

  「妳可以自己去嗎?」我問。「或者我們能讓妳坐在草坪邊緣上,然後按電鈴叫來妳的雙親?」

  「去吧。」她說。

  「什麼?」

  「妳去吧。我會留在車子裡。妳去看看⋯⋯

  她頓了下。我不確定那是因為她的噁心感,還是有其他原因。

  「看看?」

  「看看他們要不要我。」

  我想著要與她爭論。也想過要安慰她說,他們會接受她。之後我重新考慮了。我下了車,走過她家的房前草地、來到前門。

  我按下門鈴,但我跟我的蟲子都沒聽到聲響。沒有電力,或者電線沒接起來。

  我抓住沈重的金屬門環,叩響了那扇門。

  零星兩隻果蠅找到了在地面層臥房裡的那兩位雙親。他們被激醒,有一人坐起身,但他們都沒有靠近前門。

  我再敲了一次門。

  那位爸爸拿了個鑄鐵平底鍋,當成臨時的武器。那舉動幾乎就像喜劇、卡通般。我透過蟲群,可以辨認出他安慰妻子時的話語:「⋯⋯不知道⋯⋯

  不論那條句子是什麼,我都沒聽到。

  在他些微拉開門、藏起他舉起的平底鍋武器之前,我已經退開了。

  他看到了我,一瞬便猛力關上門。

  我在他能鎖上門前推開了門,也在這股力道拉開我裂開的肋骨時,使我對痛楚皺緊眉頭。

  他移動得像是要對我揮武器,之後在他面對著我周圍濃厚的昆蟲雲團時,重新考量後,便放下手臂。我不確定他能不能看到我。那裡沒有路燈,室內沒有燈光,但我後方也輝映著月光。

  「阿爾卡特先生,我並非來這裡找你們麻煩。」我說。「我無意要嚇你。」

  「你想要什麼?」

  「我帶黛娜來了。」

  他僵住。

  「假使你們願意接她的話。」我說。

  他吼聲時,沒轉頭看向別處:「安娜!」

  他的妻子走出臥室、站在房門邊,也探頭到走廊上。她在看到我時有了些反應。

  「妳這是勒索嗎?」他問。「我們什麼都沒有。妳可以拿走我們這裡的東西,但那樣值不了多少錢的。」

  「沒要勒索。那位綁走她的男人死了。我就將她帶了回來。」

  「拜託。」那位媽媽說。「她在哪裡?」

  「在我帶她過來之前。」我說:「你們應該知道。她身上沒有他碰過她的跡象。他也沒有傷害她——不是身體上的損傷。他在某種功利主義的意義上,有盡他所能地照顧她,但她依然有被囚禁。」

  我沒有可以視物的雙眼,就無法看見他們的神情。是恐怖?還是嚴峻的接受呢?

  「她多次被重重下了藥。她正處於恢復期,而且症狀也並不好看。也許她一輩子,都不能服用麻醉藥,不能用止痛劑,也不能用鎮定劑。」

  那位媽媽發出了輕淺的噪音。

  「她有了毒癮?」那位爸爸問。

  「是的。她也有一點營養不良,而在此之上,她也很害怕。我之前還不怎麼願意直接帶她過來,但我認為,把她帶離任何會幹出蛇蜷那種事情——那樣利用她的超能力——的人,會比較重要。我想把她帶回家。」

  「那麼,她是有超能力了?」那位爸爸說。

  不然蛇蜷幹嘛綁架她,而且也把她留著使用呢?

  「更明確說,是一個超能力。」我說。「那真的很重要嗎?」

  那位爸爸搖了搖頭。

  「那麼,我就會帶她過來了。」

  我走去車子邊,然後打開了黛娜身旁的車門。

  「他們不要我了。他們不會要我的。」

  「來吧。」我說。我伸出手。

  「也許我們該等到我沒再生病。假使他們看到我這個樣子,他們就可能會改變主意了。」

  「他們不會改變的。而我們都同意妳應該盡快回家。來吧。」

  她將自己的手放到我手中,然後我在穩穩牽起她手的半秒前,我也能感覺到她的動搖。我在她下車時扶著她,也帶她走回到那棟房子邊。

  我們走近前門時,阿爾卡特太太發出了一聲,介於呻吟與呼喊的噪音。我將蟲子移開,然後在前庭正中央,一當她母親擁抱她時,我便放開黛娜。那位父親只慢了一步,跑來跪倒在地、將他雙手環抱起她們。一家人同聚在一起了。

  我發現,這是很罕見的事呢——一家人都四肢健全、可以正常生活。我接觸的人中,有太多人因為死亡、痛苦、誤解或虐待傷害而被不正當地與家人分開。

  我轉身離去。

  「謝謝妳。」那位爸爸喊道。

  我幾乎停下腳步。之後仍繼續走向那輛車。

  「別謝我。」我沒往後看,便說道。我不確定自己音量是否大到他可以聽見。

  這感覺不算,但,感覺也不壞。我是有參與她被從家人身邊綁走的事——也許是一小部分,但仍舊是有參與。我有以行動來彌補自己的部分責任。而真正的犧牲、真正的贖罪,就會是要處理接下來的事:在不濫用黛娜的超能力時,處理掉諾埃爾,還有世界末日。

  我不確定自己對此感覺有多好。我走到這地步,是用了我能用的所有資源,也有聰明行動。現在這麼做就是丟棄掉一項資源、限制自己的手牌。就算我知道這是正確的,這個決定依然讓我感覺很

  我上了車。坐到後座的中間,我也出於習慣、將蟲群掃出這片區域。

  兩張折起的紙,被塞入了駕駛座後方的摺板裡,而之前也沒那兩張紙。我拿起那紙,試著用我的普通眼睛跟蟲子讀字,之後也決定將紙張塞入我腰帶裡。

  得在之後讓其他人幫我讀才行。

  「要去哪?」司機問道。

  「鬧市區。我會告訴你要停在哪裡。」

  其他人都聚在媘蜜新總部的外面。暗地黨都在那,也包括了雜種跟班特利。軌彈天人也有出席,不過我猶豫著要不要將他算成我們隊伍的一員。

  那裡還有位我沒預想到的人。瓷偶。她勉強算是我的新兵——那位玩偶女孩穿著嶄新的連衣裙,身邊有著一個由布料所塑造而成的、巨大的企鵝填充玩偶。

  「妳遲到了。」軌彈天人說。

  「得跑個腿。」

  「送那女孩回家了?」媘蜜問。

  「是啊。」

  「很好。」她說。「感覺比較好了?」

  「算是吧。」我回答。我轉向瓷偶。「我沒想到妳會在這裡。」

  「媘蜜聯絡了我。我⋯⋯我顯然錯過了很多事。」

  「妳願意加入這次的戰鬥?」

  「不。可是我想知道現在發生的事,以免我的地盤被影響到。」

  「她接手了我的避難所,還有那周圍的區域。」媘蜜說。

  「這很合理。」我說。

  「很高興所有事情都被安排好了。」戰慄說:「但還有一小時四十分鐘就要日出了,而我們真的需要處理現在的情形。」

  媘蜜說:「那麼,我們就在走過去的時候談談吧。我們有接到一次有某人看到諾埃爾的情報。她十分鐘前才離開,我也很懷疑我們會撞見她。抱歉,掠翅。我們有找到阿特力士,但他被放到城市的另一編。所以交通會有一點尷尬。」

  我只點了頭。

  瓷偶將那隻企鵝拆開,創造出更狹長、寬闊的型態:一隻黑白色的,臘腸犬。

  「這也太弱了啦。」淘氣鬼說。「假使妳被人看到妳在騎著一條臘腸狗,這是該怎麼建立個像樣的名聲?」

  「這是唯一一個夠長的東西啊。」瓷偶說。

  「蛇呢?」

  「會磨損過頭。」

  「假使妳不喜歡的話。」戰慄說。「妳也可以用走的。那樣也行。」

  「老兄啊,你竟墮落至此。」攝政諷刺地低語:「你以前會在意這種事啊。」

  「因為這些事情可以讓我們活下去,讓我們的敵人不會暗捅我們。我沒不怎麼在意有任何人會蠢到無視我們擁有這座城市的事實,自然就不在意交通方式了。」

  「我可以騎班特利。」淘氣鬼提案道。

  攝政評論:「妳現在就叫他的真名了喔?妳不是在一小段時間前,就叫他口水下巴狗嗎?」

  瑞秋看向淘氣鬼。是在瞪她嗎?「妳不准騎他。」

  「妳真的在意喔?」淘氣鬼說。

  「我不在意名字。」瑞秋說。「這是尊重的問題。」

  淘氣鬼大聲呻吟著,攝政笑了出來。

  我的蟲子讓我能聽清楚那兩人之間交換的低語。

  「為什麼啦?」淘氣鬼以她最像受傷的嗓音,問道。

  「報應啊。」攝政回答。

  瑞秋看著我,無聲地提議。

  我也接受她的邀請,抓住了瑞秋的手,也在她的幫助下爬上班特利的背上,坐到她身後。

  我們跟布料臘腸犬一起輕快走著,那隻臘腸犬也承擔著我們隊伍其他人的重擔——戰慄、媘蜜、攝政、瓷偶跟軌彈天人。

  「大家都願意讓我接手權力的位置吧?」媘蜜問。「我這可不是像蛇蜷那樣操縱人,而是認為我們都是夥伴了,我想要大家彼此協力工作,就算任務有所不同也一樣。」

  「夥伴?妳仍會掌權的,不是嗎?」軌彈天人問。

  「我是⋯⋯總部。行動總部。管理部門。掠翅是我們真正的領袖、我們的指揮官。假使有事情發生的話,她就能下決定。我也會支援她。」

  「是假使她願意的話。」戰慄說。「她瞎了,也忘了在今晚先前的事件之前提起這件事啊。」

  「那件事不怎麼重要。我在能使用超能力的時候就不需要眼睛。」我說。

  「我也只能相信妳了。」

  「我們要對付什麼?」我問,致力想轉換話題。「軌彈天人,你可以給我們情報嗎?」

  「那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了。把諾埃爾當作你們原本預計的、三倍強的威脅吧。」他說。「她很強,現在她也不會放水了,而且她也很聰明。」

  「她是你們的隊長,對吧?」我問。

  「是啊,她在這整件事情開始前就是隊長。你們得理解,她是天生的戰術家,而戰術家也分成兩種——有將事情想透、創新、分析的戰略家;還有靠本能做決定的人。諾埃爾就是後者。不是說她不會希望使用思考,而是說她能以直覺的層級,感知出現今的發展、變化,也能以臨時的現場發揮來做出抉擇。那些抉擇結果全都是正確的決定,不是因為她很幸運,而是因為她掌握了情形的速度快到,看起來就像她完全沒有任何思考一樣。」

  「那麼,她就是能迅速判斷的類型了。」我說。

  「那不完全是我的意思。可能是我在過少的樣本裡推斷出太多情報。就我所知,她從來都沒有認真戰鬥過,但是在妳將我剛才提過的強壯絕望的部分都加上去,就形成了很恐怖的組合。」

  「那會如何加總起來呢?」戰慄問。

  「現在,她很害怕、很生氣、很絕望、很挫折,然後她所有情感也都破錶了。」軌彈天人說。「她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收束自己的情緒。她可以不假思索地,直接進入狂暴狀態,現在呢?失去她當作最後一次的機運?那會比『思索』還要重吧。假使她是在危機時刻裡仰賴腦袋的人,她就會處於劣勢,因為她那種狀態不可能清晰思考。不過,她真的會那樣見機想出戰略?她就不會因為恐懼、恐慌而失去任何效率。我沒計畫要擋在她的路上——我就直接說了,我在這場戰鬥裡,不會出動。」

  「你不出動?你沒要跟我們合作?」戰慄問。

  「我會把持著地盤,但我不是你們隊上的一員啊。」

  「我也是。」瓷偶說:「抱歉。」

  「你不必感到抱歉。」我說。「可是我認為你低估了這個情況可能有多糟糕。我不認為我們能允許任何人不參戰。」

  「她很可怕啊。」軌彈天人說。「就這樣說吧。妳不會跑到伯希魔斯的能力範圍裡,妳不會想跟利魔維坦打長期戰,妳也不會想派所有人同時對付希魔翮,不然妳就是在砸自己的腳。相信我,我不參加這場戰鬥,是對所有人都好。她認識我,而她也會利用我來對付你們。」

  「你講到她很聰明,可是她在我們在你的基地、跟她講電話的時候,她就沒有那麼機靈了。」我說。「你們騙了她關於媘蜜的事、黛娜的事情,還有其他東西。她若有那麼聰明的話,為什麼沒能察覺到謊言呢?」

  軌彈天人嘆氣。「老實說?她很信任克勞斯——魔閃師。他背叛了信任,而且他幹得也挺漂亮呢。我是不怎麼怪他。她不知道所有的真相,不然就是,我們仍會陷入這種情形,只不過,時機會更糟糕。」

  「但你還是會怪罪他。」媘蜜說。

  「他當上隊長,比較是因為他臨時思考速度很快,而不是因為他很擅長做出正確抉擇。他自己決定要做出一大堆錯誤的抉擇。我也放手不管很多事情,是因為他曾經是我的朋友。那也許是因為,那些抉擇並非明顯錯謬。就只有一點點錯誤,一點點不合意。但到了某個時間點,他每個抉擇都很難讓人同意,他嘴裡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變成善意的謊言。他開始為了我們好,就對我們說謊。不是面對諾埃爾的那種嬌弱狀態,而是對我們說謊啊。」

  「你察覺到他從來都沒改變。」媘蜜說。「不論有什麼事情發生,他的焦點永遠都是諾埃爾跟他自己。」

  「是啊。順便說,我們也不該剪去魔閃師——他可能是個威脅,或是可能的解方。」

  「我還沒忘記他有留下來給我們找麻煩的可能性。」戰慄說:「但是,解方?」

  「是啊。不管別的事,我會說諾埃爾還是相信他。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假使我們願意的話。」

  「而那只有,如果我們能讓他成為我們一員,才有可能吧。」我說。

  軌彈天人點頭。

  「她會做什麼?」戰慄問。

  軌彈天人嘆氣。「除開強壯到可笑的力量、耐力跟回復力?」

  「除開那些事情。」戰慄說。

  「簡短說,假使是死掉的東西,她就會吸收、將其成為自己一部分⋯⋯

  「包括超能力嗎?」我問。

  「不知道。沒理由會有那種情形發生。以生鮮材質、未加工的質量來說?是的。她吃掉的東西會讓她長大。但還有件事:假使她吸收了某個活著的東西,她就會做出複製品。我們認為,她生氣的話就會複製更多個體。但我們的複製事件,也沒有很多次案例。」

  「複製?」我問。「那對我們來說不是優勢嗎?」

  「不是。因為不管他們是什麼東西,額外增加的人都很錯謬。他們會很醜陋,超能力也不總以相同方式運作,他們腦子也不正常啊,但除開這所有扭曲,他們還很強壯、耐打,他們也有本體的記憶。有些時候他們單純就是想殺人。其他時候,他們跟你們一樣有理智,但他們的優先次序跟你正相反。他們會想要了結你的存在、殺掉你想保護的所有東西、傷害你在意的每個人,並拆毀你的生活。」

  「邪惡的孿生人啊。」攝政說。「她會製造邪惡的孿生人。」

  軌彈天人點頭。「而那就是為什麼我不會參戰了。她假使看到了我,特別是她聽到我倒戈的消息之後,她就會來追殺我。假使她碰到我,就更糟糕了,因為她可以取得的複製人,就能輕易殺掉在場的任何人、所有人。」

  母狗在許久以來第一次開口。「也包括動物?」

  「也包括動物。根據她之前說的東西來看,就包括微生物,不過她也可能將微生物當作死物。我不知道。就我們知道的所有事情,那是跟某些其他超能力有關。」

  「複製人的有效期限呢?」我問。

  「就我所知並沒有有效期。我們在必須處理掉他們時,都忍下心、直接殺掉他們了。放他們自己活下去的話,有點會造成太多問題呢。」

  「他們仍然是啊。」瓷偶說。

  「不對。」軌彈天人回答。「他們真的不是人。在這一點上,相信我。」

  「我有把士兵派去關鍵地點,關注著情勢。」媘蜜說。「就只有幾個人,而且我付給他們的金額也到了天文數字的程度。我撐不了幾天的。」

  「而那就是妳取得這道線索的方法了?」

  她點頭。

  「好的。」我說:「很好。但我們也需要有個方法可以處理掉她。軌彈天人,妳說她會自我恢復?」

  「恢復沒有很快,但也夠快了。她的下半身比較耐打,可是她上半身也不怎麼脆弱。我看過她扛了一發子彈時,沒有絲毫動搖,這也包括她身上的頭。他們也許扔容易被傷害,但恢復的速度也快到損傷都不重要了。我認為,她在上次我看到她之後有變得更大、更壯了。」

  「上次是什麼時候?」

  「也許是我們來這座城市之後一週吧。在蛇蜷架起第一座庫門之前,那只是座車庫鐵門。我的超能力這樣致命,想到她能造成的損傷,我可就不想冒險靠近她。她的胃口有增加,所以上次我看到她四處活動時的力量跟現在,可能有相當巨大的差距。你們會要全心忙著殺掉她吧。」

  「我並不想殺她。」我說。「除非我們完全沒有其他選項。」

  軌彈天人轉向我這邊,他在詢問時的嗓音裡有一抹古怪的語調:「妳認為妳會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封鎖圍堵。」我說。「假使我聚集起夠多隻蜘蛛,我就可以把它封在網中。」

  「那樣行不通的。」軌彈天人說。

  「那樣對付爬者時就幾乎能行了。」

  「她比爬者強。」

  「那麼我們就去找英雄。我們會取得他們的協助。」我說。「強抑泡沫加上我的蜘蛛網。有遠璟能把諾埃爾慢下來,還有吊擋鐘能將她時間暫停。」

  「媘蜜告訴妳了,不是嗎?我們認為她正在轉變成終結召喚者。為什麼可以用致命性武力對付利魔維坦,而不是用來對付諾埃爾?」

  「她總體來說,還是個人。」我說。「她應該要被給予一次機會吧。」

  「軌彈天人,你看起來並不怎麼在意殺害朋友的話題呢。」媘蜜補充道。

  「她不是我的朋友。她已經不是我認識的人了。也許她有相同的記憶,還有相同性格的碎片,但那只是表面的東西。因為就連那些看起來像諾埃爾的碎片,也不怎麼像原版啊。假使她真的像原版,她就不會那樣修復槍傷了。按理來說,像原本一樣思考的碎片也並不像她啊。」

  「這麼說,是挺冷血的呢。」媘蜜說。

  「幹妳娘啊。」軌彈天人回應。他滑下那隻填充動物的背。「我希望我說的東西會有用處,我也祝你們幸運,但去你們的。你們都沒理解這件事的嚴重性。」

  瓷偶的的玩偶停下來,可是軌彈天人已經大步離去,走向他的基地的概略方向。

  「繼續走吧。」媘蜜催促著瓷偶。那條填充犬就再次開始走動。

  「妳告訴我說,我可以保護人。」瓷偶說。我花了一秒鐘才察覺她在對我說話。「我該怎麼保護人呢?」

  「我們可以用上妳的填充動物。假使她沒辦法吸收玩偶的話,它們就能當作我們的前線戰鬥員。」

  「我不想戰鬥。」

  「我真的不認為我們有選項。妳也有跟利魔維坦戰鬥過。」我說。

  瓷偶搖了搖頭。「我幾乎希望自己沒跟他戰鬥。我那麼做,是因為我小時候對自己做了個約定,是在我最初知道終結召喚者的時候,假如我有超能力的話,我就會跟他們戰鬥。那就是我戰鬥的原因——因為我不想背叛當時還是孩子的我自己。」

  「妳的兒童自我不會想要妳參加這場戰鬥嗎?」我問。

  「我不知道。但我沒對自己答應這種事啊。」

  媘蜜插了話。「注意了。我不認為我們是唯一確認現場的人。」

  「還有誰?」瓷偶問。

  「捍衛者。監護者。假使妳沒想面對可能的戰鬥,這就是妳退場的時候了。」

  「還有監護者?」瓷偶問。

  媘蜜點了頭。

  「我會留下來。我不會戰鬥,但我會留下來。我已經做出決定,而我也會承擔起那個決定的後果。」

  至少我們這邊會多出一人,讓他們開打的理由更少了。

  「我們會和平行動。」我說。「我們需要他們的幫忙,所以要避免衝突。」

  「這樣可不會成功的啦。」攝政說。「就說說而已。」

  「我還是要試試看。」

  我早在走到他們周圍、聚集到那棟被摧毀的建築周邊之前,就能感知到他們了。我用了我的蟲子引來他們的注意力之後,我們才從牆角出現。

  「暗地黨。」民軍小姐說道,舉起步槍、指向我們。當地英雄隊伍的其他成員也在她身後準備行動。我注意到剪彈打了手勢,瓷偶也對她搖了搖頭。

  「民軍小姐。」我發現其他沒有人在回應時便應答了。應該先跟媘蜜談好這種事的。她比我更適合跟敵方隊伍談判

  「是你們做的?」她將手指向那片屋骸,步槍分毫不動。她嗓音很冷酷無情。

  「間接做的。」我回答。「但真的不算吧,不是我們做的。我也不知道這準確來說是什麼呢。」

  「我很難相信那種說法。」她回應。「這裡有許多損壞處,報告指出有人聽見嚎叫聲,詭異地近似於我們從地獄獵犬的動物,而也別忘了你們對綁架好人的嗜好。暗影潛行者、皮戈特、卡爾維特⋯⋯

  綁架英雄?

  我靠著蟲子,數著人頭。有人不在場。

  怎麼會這樣?黛娜說諾埃爾不會在日出之前做出任何重大損傷啊。

  「遠璟。」我為民軍小姐說完她的想法。「妳是在說遠璟。」

  

#軌彈天人 #雜種 #班特利 #母狗 #黛娜 #剪彈 #戰慄 #淘氣鬼 #民軍小姐 #攝政 #擦除者 #媘蜜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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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天才是種狀態。你只能擁有轉瞬間的天才(moments of genius),而就連真正有創意、很擅長某種領域的技能或思考方式的人也會耍蠢。全才也會有非常愚蠢的時候,「天才」或「技能」都是非常明確的東西,也無法跨越到其他過於不同的領域。】
【然而,天才的狀態總是十分明顯。那些常被人稱做天才的人,大也都是能不斷複製、延長這種狀態的人。】
【野豬桑也有他的天才——他在本節前段發展黛娜的憂慮與純真,那就是十分天才的抉擇。那也是我在《蠕蟲》中,最喜歡的橋段之一。】
【只有在衝突中的人,才是值得被書寫的事物。就是在這種時候,我才能感覺到那種使我想寫作、歌唱的「詩意」;對我來說,小說感也是由這樣的「衝突」中誕生——使我認為,其中有故事必須被解壓縮。】
 
【最近看到一部,我覺得慢步調也沒關係的電影——2016年的《劣質愛情/生存者(The Bad Batch)》。】
【只要你能撐過前十五分鐘,基本上整部電影的步調都一模一樣。】
【演員的演技,除了女主角之外的人都很強,然而我也認為,導演是刻意將女主角這樣掏空——這種做法有點像是某些西部片或黑白片,會讓男主角看起來缺乏性格地「冰冷」,她則是讓女主角保持某種女孩的「純真」:會反抗、會幻想、會抱持愛情、會追求靈感的那種,女性看待女性時才會指出的純真。】
【知道這是女性自編自導的片,可能會讓觀眾以為這是很女權主義的反烏托邦,但實際上的劇情跟人物都比我起初以為的還要複雜,而且將女主角挖空成這樣,主題的討論就變更複雜而有趣了。】
【我也常在北美的純文學領域中看到這種現象:你讀某些小說的前段兩成文字,就會發現這明顯是個SJW寫的作品,但假若你繼續讀的話,你會發現這些點子繼續發展下去,變成遠超出左右派意識形態的東西。】
【不管你支不支持這些創作者的政治立場,他們都有方法呈現現實——政治只不過是這份*現實*其中的面向,因寫作者們的主職是「探索」、「發展故事要素」。】
【我覺得,要求台灣通俗小說家寫好主題跟故事,就已經夠困難了,根本不必討論故事內容與形式的發展,而台灣的嚴肅文學⋯⋯不全都那樣糟糕,但要我選擇,是坐下來讀純文學,還是坐下來看《劣質》,我寧可看後者或類似的東西——畢竟,不是所有純文學者都會重視「有趣」呢。】
 
【「如何讓『邊緣』被允許存在」——我想,這就是現當代故事的討論主題之一。你也可以說,這是文字創作者得要處理的「後現代」核心議題。】
【現代主義,或說是在「描摹現實」的技巧與意識型態廣被接受後的狀態,一直都是「將視角轉到『以邊緣作為中心』」,或是「將『邊緣』拉到中心的視野」的做法。他們必須有個「中心」,或必須樹立這個中心;他們雖對邊緣抱持關懷,卻無法保留邊緣的「邊緣」位置。】
【後現代社會的語境跟現代主義十分不同:我們有網路,「被埋沒的經典大作」已經不只限於市場,其也能存在於網路上,存在於那些幾乎無法被數算的無限的角落。如此,邊緣便無法甩脫邊緣的位置——就連被主流拾起的作品,原著依舊會繼續留在邊緣。】
【(類型的移動無法改變類型本身的位置;所有時間都變成現在,所有地點都變成此處,移動便可以描繪出發展的軌跡,但原料依舊會位於原處。)】
【我喜歡西方文學的這種「發展」的概念,就是源自於此:就算他們是從某種主流視角出發,隨著發展的成長趨向,便能走到任何一個目的地。這種寫作就會像做夢,或像在曠野裡流浪;從羅馬井然有序的街道不斷漫步至森林、沙漠、墓園或廢墟——從右正之道走向左異之道。】
【就像野豬桑的探尋與謎道:假使謎道會汲取人的夢,或許這種異境的源頭就是「做著夢的世界」,但假使人們不斷在夢中做夢,世界與異界也繼續做著更多夢境呢?如此邊緣會不斷延伸至更邊緣之地,德勒茲的根莖就能無限延伸,世界因此得以擴展⋯⋯邊緣的位置便不會被消滅。】
【但為了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發展」故事。做不到發展,我們就無法前往任何地方。】
【右正之道並非全然禁止創意,但其果效,往往無法配合後現代的核心議題。】
 
【如此放棄「文學」的圈子框架,而僅採用其實踐方法,才會比較合理。】
【我一直感覺,自己的評論很像在說屁話,只對會想將小說、電影或漫畫等作品當作參考的人才有意義。許多評論——就算很認真或很學術——都讓我認為他們只是在說屁話,而更糟糕的可能是,那種脫離實踐的評論,很可能是自我安慰。】
【自慰著說,「只有我這種寫故事的方式才是『正確』」⋯⋯】
【在個人的層級上,故事只有「可行」跟「不可行」的兩種狀態——不論可行的標準是否穩固⋯⋯行不通的故事,就是行不通。在群體層級上的「數據」的意義十分複雜,群體也沒有個體那種明顯分野與內部同質性——即使,個體只有身體的歷時連貫性可言。】
【想要將個人層級的東西,拉升到超越個人的群體層級?那就得靠藝術的力量,或哲學的思辨,或科學的證據,或學術的論述強度。然而,喜歡自慰的人跟喜歡實踐的,從核心上來說,就是不同種的人吧——除非有人同時喜歡實踐跟自慰,或兩者都不喜歡呢。】
【如果把自慰跟說屁話的時間用來說故事,或許才會更靠近寫作的實踐吧?】
 
【我最近學到,帕拉尼克的老師的寫作工坊裡,往往會有學員寫出招召(the woo-woo)——寫作者的技藝貼近現實到,他們的故事會預測現實,或在現實中顯露成獨立於創作者的事件。】
【這個理論是說,寫作者不會「發明」故事,而只會將現實中尚未顯明的事情表露於文字故事上。因為純文學很喜歡*現實*,所以招召就成了新人寫手的突破基準點:根據帕拉尼克的經驗,寫作技能從來都不是間接性轉變——一定會有一個作品是那人的,第一個「招召」。】
【在台灣文學裡,不論嚴肅或通俗,招召這種東西從未成為官方人士或場域中堅人士的基準。在奇幻等類型文學裡較難「現實世界」的招召,但因為現代奇幻跟語言太過緊密,「講述」就會是其預知、顯明的對象,比如托爾金開啟的正統奇幻。】
【或許吳明益老師在他的演講裡有提到這種標準,但他擋在收費牆後方的東西,我理所當然沒看過,怎能說我「知道」呢?——就我所知,台灣沒有人能以這樣強烈的實踐性的觀點觀看文學寫作⋯⋯】
【換言之,台灣多的是「會寫作的讀者」,而沒有完全的「寫作者」。】
【以我能接觸到的文學粉的大家來看,我不認為,「實踐」的面向會有任何重要性⋯⋯這種社群經營,說到底,是很失敗吧?大家只喜歡講寫作是多麽美好、玄妙的事情,但實際動手寫?實際寫出招召?或「招召」這種東西可能成為一位寫作者的技藝標準?彷彿吉普賽算命師、部落的薩滿、中東十字路口街道的先知、大隱於市的中國詩人、巡遊的凱爾特吟遊歌者,這些講述故事、貼近人們生活的古老傳統的實踐,一到現代就全消失了。彷彿在某個時間點之後,大家都只想寫已經存在、已被人讀過的故事,卻不想挖掘那已經存在、尚未被任何人看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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