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繭 20.2
事情就是沒辦法輕鬆解決呢。不。所有事情總算開始靜下來,就有這種事發生。這時機很差,各方面都很不方便。而在所有地點之中,卻是在高中發生。
媘蜜跟戰慄很快就要跟使節團會面。就我能打的電話來說,就得除開他們。若有人看到佛瑞斯特潛伏在地方高中附近,他就有點太老,也有一點太顯眼。攝政,淘氣鬼或母狗?我是想要修正這個情況,沒要讓它惡化。
我催促夏洛特給出更多情報:
RT:
妳現在能看到他?
夏洛特:
沒。這裡沒訊號。得要離開才能通話。
對呢。假使我沒記錯,阿爾卡迪亞是間有法拉第籠的學校。那東西會阻止孩子們在課堂上傳簡訊或打電話。
RT:
他做了什麼?
夏洛特:
在走廊上問泥的事,看看大家知不知道泥在哪。
夏洛特:
我有問他,他怎麼認識泥。他說他不認識。看起來太緊繃,所以我就打給泥了。
RT:
GJ。
總體來說,那幾乎就像我在當下直接聯絡她時,會叫她做的事呢。
RT:
這位艾立克有金髮?藍眼睛?講話像他快喘不過氣然後暈過去?
夏洛特:
對啊。
我的懷疑被證實了。葛列格。
夏洛特:
現在是課間休息。得走了。我該怎做?
沒時間思考或做計畫。這些媘蜜跟我想出來的密碼跟行動協議,耗費了我們珍貴的數秒鐘。
RT:
回去看看有什麼騷動。可以的話,就跟他說我不在學校,但我之後會跟他見面。
夏洛特:
好。
我在等著時,甩乾床單吸收的清潔劑,然後將其拖到樓上。在我穿著衣服、準備將床單拿到陽台上時,我的手機震動了。
夏洛特:
他走掉了。上課時間開始了。沒有我能看到的騷動。
該死的。不算太糟糕,但這情況也沒被解決。
RT:
妳下堂課是什麼?
夏洛特:
英文。
RT:
去上課吧。我會看看我能不能追蹤他。假使我需要妳的話就會去找妳,但別擔心。妳做得很好。
我讓她回去,普通地上課:我不想讓她太被捲入這件事。
有人幫忙的話,是有幫助。我卻感到不只一點點的罪疚感。夏洛特很像希瑞菈在最糟糕的時候,幫我補足我疏忽的工作。在我回家、睡在我爸的房子裡時,夏洛特也有管理我的地盤、做著超過她兩倍薪資的事。我想增加薪水,但她不想加薪,說那會讓人起疑。
也許我可以讓媘蜜幫她安排某種獎學金。我們是有錢。媘蜜許德了所有蛇蜷曾經擁有的東西,就能輕易使用他的假身分、接管空頭公司。現在這座城市已經開始加速,人們也在談著鬧市區裡的傳送門的潛力,地價也一飛沖天。
更不用說,使節團在抵達布拉克頓灣時,有給我們一堆份量充分的紙鈔,也有繳出數千元的租金,好讓我們對他們待在這裡,就會感到滿意。
顯然那是反派在工作或送禮,耀入侵另一片地盤時,就要達到的某種標準。我是能看出其原因:這會讓人在請求許可、展現出尊重時,也能以某些方法證明自己的力量。假使這些人願意像送禮盒般交出十萬元,就會讓他們看起來像是可以隨意撥錢,也很有自信。對我們的附帶利益則特別包含了,讓媘蜜抱怨的聲音不會太吵。
幸運的話,還會有其他像他們的人過來。而這也不是說我很信任他們呢。
我穿上衣服,套上跑步鞋、背心還有我在跑步時穿的輕省工作褲。我把亂糟糟的衣服擺到床上,重複確保自己有拿手機、身分證跟我的刀子。我懷疑自己可以大喇喇裝配刀子,所以我就將刀鞘塞入襪子裡,然後將褲管拉下、蓋住刀子。
早上九點五十分,我想,要一小時四十五分鐘之後今天第二節課才會結束,然後午餐時間就會開始。
我得把葛列格從課堂裡拖出來,跟他談話,也要避免讓其他人戒備。要這麼做,不然我就得等到午餐時間,然後這就會延後我跟我爸的計畫了。真麻煩。
公車的車次被減少。很少車輛毫髮無損,比車更少的則是待在這裡的駕駛,公車路線就必須繞遠路,然後被拉長。這比其他情況更好呢——只要等二十分鐘。
我焦躁氣餒。在過往事件中,我曾必須離開地盤、去解決更大的威脅。而這件事,被迫因為這一起事件離開地盤而讓我感到的煩躁,遠超出應當的份量。假使無視這樣瑣碎的事的話,它會棘手到,可能變成某些重大事件,整體處理起來卻仍會很尷尬。我到底該怎麼著手這場談話啊?
我面對過世界上,最可怕的好幾個狗娘養的混帳,我也被刻意困入一棟火燒屋,曾被弄瞎,也讓背被摔斷,我也有被打成癱瘓、也任不下兩位瘋狂巧匠宰割,而且我也殺過一個人了,我想著。回到學校,還是會喚起陳舊的焦慮感啊。
我可以感覺逐漸增強的緊繃,也變回了陳舊的思考方式,而其中的可笑,使我微笑。現在上午已經過了一半,公車幾乎空無一人,然後我就剛睡醒般伸展身體。一、兩人瞥向我,我也允許自己完全不甩他們。
這是有所幫助,像我甩掉了那壓在我身上的、實體的老舊重擔。
公車上敞開窗戶流入的風,撥動我的頭髮,我就緩緩呼氣,將臉轉向太陽,讓陽光使我在有微風使我寒冷時,暖起了臉龐。我在抵達那裡的時間裡無法做任何事,所以就要盡可能喘息一下。
阿爾卡迪亞高。我有在布拉克頓灣最糟糕的幾個日子中,看到那座學校,但人們花費很多精力,想修好這地方,也想整理好所有東西。有新的窗戶,窗戶反光的樣子讓它們幾乎看似複眼——某種次級疊層或融入窗戶的東西,使它們變成四分之一大小的數層六角形玻璃。前門已被重新建好,路上的裂縫被填補,塗鴉也被清掉了。清潔無瑕,白色磁磚與玻璃都幾乎在早晨陽光下發亮。
讓我猝不及防的,是人。課堂已經開始了,但那裡有四十多個學生聚集在周圍,坐著聊天,傳簡訊,是單純享受陽光。五、六位成年人穿的制服,十分令人不舒服地近似舊百行大道的執法官;他們被部署在門邊跟學校的土地周圍,讓他們能監看四處。他們算是保全?還是志願者?
而這也不是全景。學生們分成兩群。一群是我準確預期到的學生——穿新衣服、隨性夏裝的孩子,微笑著、聊著天。幾個月前,我可能會感覺那些微笑跟間間斷斷的笑聲,都是衝著我而來,且毫無奉承意味。我的理性總能理解他們沒在笑我,但那種程度的理解,無法說服我自己。現在我以匿名身分暴露在外。我知道這樣會讓每一組眼睛都看向我,人們會隱密地,試圖打量我這個人是誰、我在移動分毫時在做什麼事情。而現在也不是那個時候了。
另一群人數比較多的學生,在這裡加總起來也許有三十五、四十個孩子,則是其他種人。他們是希瑞菈、夏洛特、費爾跟佛瑞斯特們。他們都是潔西、布萊斯,泰勒跟丹尼.赫本們。這些人都有留下來。
我一看到他們就知道了。有些人有穿新衣服,但其他人都穿著稱過過去數週跟數個月的衣服,衣服邊角有磨損撕角。也有些人在身體上,被撕破。他們臉上都有著數週長、只有最底線的睡眠後的黑影,皮膚跟頭髮都因數天待在室外而染了色。
我注意到,其中一、兩人,有帶武器。有一人臀部上清晰可見地戴了刀子。一位坐在一棵樹下的女孩的壯碩體型,十分近似瑞秋,她雙眼閉上,雙手拿著一根絕緣膠布綁成握柄的樹枝。這裡沒有什麼輪廓分明的界線,只有瑣碎線索加總起來、形成了他們身上的氛圍。
我沒有忽略這兩群人的涇渭分明。那五人左右的嫩臉青少年,都沒在跟那些留下來的人身邊。
「剛到?」其中一位大門邊的執法官問我。
「是啊。」我說。
他仔細研究我,使我敏銳感到自己雙肩雙手的裸露,還有我的上衣是如何緊貼上我肚子。我瞪著他,而他也很輕鬆、毫不在意我有抓到他的窺看視線。真噁。
「有武器嗎?」他問。
「有喔。」我回答。
「妳想進去的話就不能帶武器。」
我單純是因為習慣,才會武裝。我也有意識到自己在這方面絕非特例,不然我就不會這麼隨意帶刀了。我伸手到襪子裡,抽出仍入鞘的刀子。我們完全能這樣大喇喇談這個話題,也算很特殊吧。
我將刀子遞給他。這不值得我花時間爭論。「這些人在這裡,待在外面幹嘛?」
他聳肩。「慢慢回歸正常。我們有問該不該把他們叫過來、放進學校,但校長說我們該給他們幾天時間減壓——假使他們想散心減壓呢。」
「減壓。」我說。
他瞥向我那把刀:「我知道的只有現在還沒要執行校規。有時候會有幾個人出來外面休息,抽抽菸,聊聊天,呼吸新鮮空氣、曬曬太陽。那些人才不會久留呢。」
他看相在前門的那群人,其中三人沒有那種疲倦、憔悴的樣貌,或他們周圍的疲憊感。那些人無疑是在事態惡化時,逃出城的那種人。
我不是唯一一個有看出區別的人呢,我若有所思。
「我想他們是被嚇到了。妳我視為一個晴朗好天氣的日子,就被他們看成,在屎爛城市裡走出室外。」我沒接下那個話題,他就聳肩:「假如妳要進去的話,妳會想到辦公室。他們會分配妳的教室在哪。」
「好的。」我說。沒必要解釋我不是來這裡上課。
等到我走到前門時,比我年少的青少年三人組已經去找了那個警衛。他也會反覆叨念那些問題吧。
這樣算是解釋了為什麼這裡有警衛。那兩個小朋友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武器,無疑就是在此部署警衛的部分原因。現在,所有人際互動都變歪斜了,他們就得斡旋最糟糕的部分。
我曾有次來過阿爾卡迪亞高,而那也比較像是生死關頭,是我能小心使用蟲子的場合。在這個我不熟悉的地盤、整棟建築裡有上千位學生,我就得主動壓制我在自動使用的超能力。我沒法確定,一小團蒼蠅不會在摸索走廊輪廓時被人注意到。
這裡跟我在外面看的一模一樣,幾位學生還沒走去上課,或是出去呼吸,而是三三兩兩聚集,或獨自站著。
我知道我可以跟他們問辦公室的方向,但我沒熱切想要去找那些,避免社交的人呢。穿著制服的男男女女,被部署在走廊交叉的叉路?那些人比較能問路,但我沒必要問。行進方向有被貼在牆上。
我瞥一眼牆上的字條。一條句子,沒有標點符號,還有一個大大的黑色箭頭,指著一方。
新學生請到前方辦公師
假使我有些微期待這裡的事態有所改善,在看到打字錯誤時,期待就被一掃而空。
我注意到其他紙張,有被貼上牆壁——我不是因為標題,而是看到麥克筆在牆壁上刻畫的卡通。
每張傳單都寫著「知道你在哪裡」。而有著塗鴉的那張紙,寫的是瑞秋的地盤——粗糙的狗畫像,污損了紙角,為了容納那隻卡通狗,那張紙就被稍稍撕開。一個對話框浮在那頭微笑狗頭上,寫著「你們三小都不懂」。
假使那是瑞秋其中一位追隨者,就很符合他們的風格呢。
我走去辦公室的方向,感到自己奇異地格格不入。這整個事態都很超常。走廊閃閃發光的地板被數百雙腳給弄髒,在櫥櫃跟公佈欄上的明亮鮮豔色彩,完全與保全警衛形成對比——他們戒備著,就像是以為隨時會有人打架——還有無數青少年們被允許留在地面層上走動,還有些人手上正端著武器。
但此外,我也感到自己貼入了現在的大體結構。我上學、長大時,總能隱約感覺到當地幫派跟其他勢力的影響。那些事情都很瑣碎。幫派渾名被亂貼到牆壁上,還有告知亞裔學生的海報說假使ABB逼他們加入幫會或繳保護費時,他們可以聯絡誰。總有些看起來較粗暴的小朋友會穿特定顏色的衣服,戴著他們入會的標誌。有青少年會穿黃色衣服,或有成年人在身上刺了八號球,這些東西都有特別的意義。
我是有意識到,阿爾卡迪亞高已經被洗刷乾淨,而在人們更安頓下來、更感到舒適以前,事態就不會全然變得一目瞭然。不過,就算一目瞭然了,注意到時還是會感到很令人不安啊:我自從十一歲以來到現在,第一次沒法看到跟這區域的危險幫派相關的任何東西。
除了我們以外,城裡沒有真正的幫派了。戰慄、媘蜜、母狗、攝政、瓷偶跟我都成了人們會擔心自己可能妨礙到的,模糊、恫懾人的勢力。當然,我們不像先前一些幫派那樣糟糕,但大家仍把我們視為,需要警告其他人的東西。
我看過所有為我工作的人,也有用蟲子感知出他們。我在超亞線上欄讀過我自己的文章,還有新聞文章。同一時間,也有人描述高中為大千世界的縮影。身處於三次元的空間裡,看到一個我較熟悉的地方受到的實際衝擊,兩者之間是有些不同。
四個青少年一起坐在我走過的走廊。他們在我走過去時盯著我。
我得努力安慰自己說,我正在思考的事跟他們正在看著我的這件事,兩者沒有關聯。
這倒是讓我想起,監護者也在這,而不論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們都可能看過我的臉——不是我的臉,但他們可以輕易看過我的扭曲、邪惡分身吧。
這又是另一股超常感。我在學校感覺比較像泰勒,我更會注意到所有假面東西的怪異感,這樣會很奇怪嗎?
他們仍盯著我。我就稍微點頭,她也回以點頭。
我加快腳步前往辦公室。我想離開這裡了。
辦公室裡有很多學生,而我很快就察覺到原因了。那裡有假面坐鎮。而我幾乎沒認出其中一人。石固跟枯焦【原文Sere】。
「聽好了!」一個在櫃檯後方的女人拉高嗓子,好讓她能壓過瑣碎談話嘮叨聲。她的權威,超過了我對秘書的預期印象。「排好隊!假使你是來這裡看超能英雄,之後還能再看!他們整週都會待在這裡!」
當然,沒有人聽話,秘書們也在接受請求、給最靠近前台的人資訊,就真的幫不上忙了——這只會鼓勵人們向前擠。
我走到房間的另一端,希望自己能繞過人群。
我瞥向時鐘。十點四十分。我也許還有二十分鐘,之後我爸就會打給我,就算我幸運到,巴士湊巧抵達,我還是很難有時間回去。我可以延後、計畫晚點吃午餐,但我真的不想這麼做。
「拜託。」石固說,他的嗓音滿是自信:「請依照霍威爾校長的指示、排好隊。」
這一次才有作用,但效果完全不好。我們排成鬆散隊列時,人們推著我、架著我拐子——我從來都不喜歡被人推擠,這也使我想起其他很不愉快的情況:骨鋸跨坐到我身上,或是我被拖入巨大、怪物的大團血肉之中。這使我極度不舒服,而不舒服感則讓我本能地,去抓住蟲子。
我有其他理由,不能進入課堂。我的超能力,多久之後就會開始自動導航、引來人的注意呢?
我在等著時,研究起石固跟枯焦。石固,他自然而然,是穿金屬假面服,還有金屬頭帶、鐵鍊鬆散串起的板甲,穿在一套黑色緊身衣上。若我沒記錯,他是有跟利魔維坦戰鬥過。他也是傳奇在紐約隊伍上的成員。或說他曾經是傳奇的人。而傳奇現在已經退出了呢。
枯焦跟石固正相反,是穿著布質假面服。那有點像遊牧民、沙漠部落的長袍風格,全然純白的衣服上有著細緻花紋刺繡。他的面具比較像耀追求風格,沒有任何特定物體的形狀——一片穩固的白色碟子,雙眼上有著淺藍色鏡片,沒有鼻子或嘴巴的開口。他護手、面具周圍縫隙流出的濕氣,使他更為顯眼。濕氣在他周圍打旋,有如冬天室外吐息時的蒼白。那幾乎就像戰慄的相反呢。
在超能力上,我知道石固是個肉搏專業,不過我不知道準確細節。枯焦,我就知道細節情報了了,但這單純是因為我曾找到一個張貼在網路某處、手機拍的影片裡,是他數月以前殘暴地解決掉數個混混。有些假面會從雙手射出火焰。枯焦則正相反:他能以驚人的速度跟暴力,將濕氣引到他身上。敵方有沒有穿裝甲,或是躲在力場後方,都不會有區別——他都能瞬間使他們脫水。假如他沒有捍衛者的所有PR支援他,那種超能力就很可能讓他贏得反派的標籤。
我閒閒地想著,這兩人在最近讓這麼多人毫無理由地離開捍衛者的事件後——就連傳奇也退出了——是有什麼樣的原因,才會讓他們跟著自己的雇主呢。
這件事以外,我也在納悶著,若在事情惡化時我該如何跟他們戰鬥。石固的假面服裝甲、鐵鍊的排列方式,就是在求人捆住他。枯焦則會比較棘手。
「黑色捲髮,妳是下一個人。」最靠近我的秘書說。
我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身上,走向櫃檯。
「妳需要什麼嗎?」
「我需要跟人聯絡。」
「我們沒辦法散播個人資訊。」
「就算是緊急情況也不行嗎?」
「假使妳需要跟一位學生告知緊急事情,我們就能發出廣播。」
「不。那就跟我想要做的事情相反了。」
「妳也可以在午休時去找人。」
我皺眉。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還有人在排隊。」
「我要上課的話,是有什麼程序嗎?」
「妳告訴我們妳之前的課表。我們會盡可能讓妳加入課堂。核心課程都有在上了。非核心課程我們則是採用其他系統。」
「非核心?」
「任何除開數學、科學、物教,的所有那些課程。非核心課程都是在電腦教室上課。妳會得要趕進度,在閱讀作業之間會夾雜電腦上的小考跟學習單。假如妳有問題的話,實驗室前方都會有教師坐著。」
「我想,妳應該沒辦法告訴我第二節的課有哪些吧?」
她嚴厲地瞪了我一眼。
我感到壓力。那也許不是最聰明的一步棋,但我想找到葛列格、解決掉這件事,並讓生活回歸正常。理想中,還要跟我爸吃午餐。
葛列格上了什麼課?
我可以記得他談到西語。老天,那感覺像是好幾年前的事情,而不是數月前呢。
「世界議題⋯⋯」
「年級?」
「十年級。世界議題,西班牙語⋯⋯」
沒有英文。夏洛特有上英文,而她看到他的話,八成就會溜出來傳給我簡訊。
「⋯⋯歷史跟音樂。」我結束道,挑出兩個不太可能跟電腦有關的課程。
「世界議題是非核心課程。會是妳的第四堂課。妳現在就有歷史課了。」
她按下一顆鍵,課表就被列印出來。
「妳不需要我的名字或身分證?」
「大家會不會留下來,我們都不會收到預先通知的。現在,大家會去上課。在一週內,盡妳所能趕上考試——那時我們就會估量大家的程度。我們會以優先次序,將學生加入系統。」
我點頭。事態並未成定局,算是有些讓人感到慰藉。她交給我那張紙而我也收下了,然後原地轉身、走出辦公室。
先去電腦教室,我想著。我痛恨這麼做,但我拉來了蟲子,找出那間實驗室。我運氣這麼差,勝利小子就肯定組裝起某種裝置可以追蹤不尋常的蟲子動作,然後我就會在數秒內被發現吧。
第一個實驗室沒中。在我走到教室裡時,沒人擋下我或來跟我說話。只有一位年長教師,無言地指著一台沒人用的電腦座位。
我走到一排排電腦,看著學生們。沒好運。我走過門邊、回去走到教室另一端。
在第二間實驗室走到一半時,我看到艾瑪,她跟一群其他人聚在一起。她頭髮染成金色,綁了法式麻花辮,她的衣服則是全新的。他們的眼睛在盯著電腦螢幕,看著串流網站上的影片。我對她這樣快速吸引人,並不感到驚訝。她是有那種魅力。
她抬頭、注意到我,無疑是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老師,然後我就能在她雙眼的些微瞪大時,看出她有認出我。
但我已經在繼續走動,繼續找人。她不是優先事項。我將一隻蒼蠅放到她的包包裡,好讓我可以遠離她,就這樣走出了那個房間。
在我從這一片區域走到下一篇區域時,十分鐘已經過去了。我有意識到時間底限不斷接近,也感到肚子裡糾結著一團跟學校毫無關係的焦慮。
認真。去他娘的。
等到我在較小的體育館裡找到他時——那裡的長桌跟電腦都被排成一間臨時電腦教室——時間已經超過十一點。我爸隨時會打電話過來。
我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他看到我時,表情就變了,那股孩童在撕開包裝紙、發現他們想要的禮物似的微笑⋯⋯肏我媽的。我可以看到夏洛特擔心的事了。他毫無狡猾可言,也幾乎沒有自我控制。或者,這是反向操作呢。
他指向門邊,我以一次點頭回應。我不等他,直接走向那裡。
至少他沒直接在所有人面前喊出「掠翅!」
「我真不敢相信妳來了,妳⋯⋯」
看到他的敬畏,那股毫無抑制的興奮之情,我就決定採納那個策略。
「你是在跟蹤我嗎?」我打斷他,直問。
我能看到他的表情變化,從熱情轉變為困惑。他看起來在思考中途,肯定有那一秒瞬間的錯亂。
「不是的。」他說。「原因是⋯⋯」
不能讓他開始,不然就得重新來過了。他會一直講話,講出我們都會後悔的東西。「那你是跟我有仇嗎。是有什麼世仇之類的嗎?」
「不是啊!」
「因為你幾乎不認識我,我有朋友說你在找我的情報時,氛圍認真很噁心啊。」
「我才沒有!我是想幫忙!」
幫忙?
我笨拙想出問題時,沒想讓他有藉口大聲說出重要情報。我感覺自己在說話時,像在在召喚瑞秋上我身:「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我⋯⋯」
「事實上。」我打斷他。「你這麼說,是在羞辱我吧。」
「我知道啊!」他使盡力氣對我說出這句話,那些說出口的詞彙有過多興奮,成不了低語。他不是在說我感到被冒犯。他是在說我的秘密身分。肏我娘的。
「葛列格。」我說,伸出手平撐著他的肩膀,就像要將他推開:「你根本就不認識我。」
「我們沒那麼不同啊。」他說。他換檔,換成迷惑。
「我們到底有什麼一樣?」我問。這個問題很安全,除非他的答案包含了,他也有超能力。
「我們⋯⋯都不愛社交。我們都很喜歡讀書。」那些答案都很弱,而從他的臉來看,他也明白這一點。他這麼好懂,就算是讓我有更多優勢,而且他非常不擅長表達出他在思考的事,也算是我的幸運吧。「我們都喜歡電腦。」
而且,去我的,我只能承認他人很好啊。他在要提供解答時遇到這麼多困難,是因為他想讓自己的回答有更好的措辭,避免傷害我的感情。這個答案應該很簡短的:我們都是輸家,但他不會這樣直接說出來。
我讓他繼續掙扎一小段時間。我不想將他扯成碎片,但他自信動搖的每一秒鐘,對我來說都是個優勢。
「你根本就不認識我。」我為了強調效果而重複道,然後迅速補充:「你這樣做,是有點搞砸了我今天的行程。」
從我看到的反應來說,其他人可能會以為我甩了他一巴掌呢。
「我想幫上忙。」他說。
「我可被嚇到了啊。」我說,在我繼續將他的好性格用來對付他時,感覺超級屎爛。「我聽到的只有,一個朋友傳簡訊跟我說,有人像在找人報仇似地要找我。」
「不是那樣⋯⋯」他說著,嗓音漸落,但他的熱情已經被摧毀了。他明顯萎靡不振,就好像有人抽出他體裡的空氣。
「我發現那個人就是你,我想到的就是,你很生氣、你想傷害我,或許你是對我有某種瘋狂的熱戀,然後你就跟蹤起我。」
我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在那恐怖之中,混了恐慌。
「媽的,葛列格⋯⋯」
「不是的。不是那樣⋯⋯」他毫無喘息地說著。他的臉已經洩露出這道謊言。至少有一部分,就是那樣呢。「不是說我有瘋狂暗戀妳,只有一點點,也是在一陣子以前。那不是⋯⋯」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匆忙衝口而出的話語,再次打斷他。
這感覺就像在踹一頭狗。
他沈默了,我則掌握這個機會讓精神站穩腳,計畫著接下來要說的東西。
一個男孩在走過走廊時,停下腳步。他比我稍微矮一點,有著紅頭髮。顯然我們的氣氛已經糟糕到,會引人注意了。「有問題嗎?」
「沒關係的。」我說。「我們正要解決了。私人的東西。」
「那是⋯⋯」葛利格開口,之後就停下來,看著那男孩。就連他也沒有無知到,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說出那些東西。
那男孩看著我們兩人,之後就認真地看了我一眼。我一眼就認出來,他也是其中一位留下來的人。不過,他不像某些人——不像我——他沒照到多少陽光。真怪呢。也許他是在過去這幾個月裡,躲在一棟房子或避難所裡面。留在室內,會是最安全的做法。
從他看著我的方式,我納悶著他有沒有看出那種事情。而我跟他不同的是,我有個秘密要守住。
「不過,謝謝你了。」我在他搞清楚任何事情以前,就告訴他。
他就這樣接受了——我是以我最能展現的禮貌,說出「走開」。也離開了。
「葛列格。」我說:「我不想傷害你,我也不想成為你的敵人。你得理解,後者可是會很可怕的。我猜你沒留在城裡?」
「我有留下來啊。」他說道然後住了口,斷開視線。「我住在城裡最邊緣的地方。在上校丘對面。」
上校丘的對側可是一座山啊,我想著。這也表示他的住處沒近到會受影響。我也會對,那片區域是否該被視為布拉克頓灣而感到遲疑,但我也能看出為何葛列格得說服自己說,那裡已經近到足夠重要了。
「那麼,你就沒住在城裡呢。」我說。「沒關係的。那很聰明。但也許你沒理解這裡變成什麼樣子。而我想要的所有事情,是平靜安穩。我想跟我爸待在一起——我差點失去他。我不想惹麻煩。我也不想把事情弄複雜。」
「我是要幫忙啊!」他抗議著。
「葛列格⋯⋯」
他這次就壓過我的聲音:「但我在想,妳知道的,假如我能搞清楚的話,其他人也能想到的。」
我瞥向身後,確保沒有人待在可以聽見他的地方。幾隻果蠅冒險飛出一個櫥櫃,確認了牆角。
「葛列格,你以為你想到什麼事情呢?」
「妳就是掠翅啊。」他低語著。
「葛列格,我不是她。」我冷靜、安靜地,說。
「我有在讀PO文,那像是,有人在想妳是不是成年人,然後我就開始想,掠翅在現實生活裡會是什麼樣子,然後我就恍然大悟了。」
那是他可以說的——除開幾乎不可能的台詞,像「我有超能力,讓我在吃掉妳的頭髮之後就能懷上妳的孩子」之外的——最可怕的事情呢。
「葛列格,一個靈感嗎?」
「不只是靈感啊!所有事情都很合理了!」
「我正要去跟我爸吃飯。」我說。「那就是我今天一整天的目標,也是我唯一的目標。我只想在好幾週、好幾個月待在這地獄般的城市裡之後,讓身心靈放鬆。你卻因為一個直覺,就把我從那所有其他事情拉開來?」
「那都會合理啊。妳的聯繫、妳的位置、妳的態度。還有霸凌,妳的觸發事件⋯⋯」
我打斷他:「觸發事件?」
「是啊,妳⋯⋯」
「是什麼事件?」我問。
他停頓,試著想出一個方法來組織出那個回應,而我也甚至可以看到,在他想像要解釋那個概念時有一道熱情的閃光。
那股熱情也逐漸流出他的臉龐。
「妳在裝傻。」他說,但他的那股自信已經承受了衝擊。
「妳知道假面弄傷我爸嗎?」我問。「兩次他都被送到醫院。第一次是碎歌鳥,第二次是市鎮廳的爆炸。超能力真的是我連思考都不想思考的事。我們可以談話,但我真的不想聊超能力的東西。」
去我的,我這樣玩弄他,還把我爸當作說服他的手段,感覺自己真討人厭。
「我不能在談論這件事情時,不談假面啊。」
「談論我是一位反派?那不是有點污辱人嗎?葛列格,不。我很抱歉,但你搞錯了。」
「但是那個身材,那個外表⋯⋯」
「你搞錯了。」我重複道。我到這程度,對他感到夠多同情心,使我可以輕鬆將同情注入嗓音之中。
「所有事情都吻合了啊。」他說道,嗓音渺小。
吻合,不吻合。他已經得到我想要的結論了。我緊閉著嘴巴。離開這裡、安排事情到我可以跟我爸會面而不引起疑心,除此之外我什麼東西都不要,但我也站在那裡,等葛列格回答。
「我很抱歉。」他最後,說。
「葛列格,你不是個壞人。」我說。「抱歉我不是你想要我成為的那個人。」
他點頭,不發一語。
「照顧好你自己。課業就祝你好運了。也許我會在這附近,再看到你。」
「希望妳爸能好起來。」他說。
「謝了。」我回答他。之後我就轉身離開了。
人們真天殺的麻煩。我對這樣操縱他,以及我操縱他的方法,就感覺很屎爛,但也沒有其他選擇啊。他天殺的到底在期待什麼啊?期待我承認這件事,然後滿心感激他讓我知道,我需要額外小心藏好我的秘密身分?
大概吧。
我前往學校大門。就算我感到這麼糟糕,現在就能稍稍放鬆。危機避開了。我給夏洛特發了則簡訊,然後就要跟我爸會面。我想離開。我在這裡沒有事情要做。只有心情很糟糕。
然而當時跟現在的區別是,我感覺自己非常像艾瑪,而非泰勒。
說曹操,曹操到。我能感知到她就在前門旁,跟她一群新朋友待在一起。我轉換路線,找到了一扇樓梯間的門,然後走到室外。
問題是那扇大門。一面矮牆環繞了地面層,而我也無法讓自己爬牆——沒辦法在不引人注意時爬牆。要穿過停車場的出口,也會讓我走向我想去的反方向,而且我也有些趕時間。
也許我是部分不想逃跑。避開她是一碼子事,但只為了繞開她,就花五到十分鐘繞過一整個城市街區,那樣就不一樣了。
我迅速走到大門。
她看到我,想攔截我。去她的。她當然會想開始鬧事。就是不能那麼輕鬆呢。
她自己擋在我跟大門之間。她幾乎玩鬧似地踏向右方,然後在我轉換方向時切向我左方。我被迫停下來。
一道狡詐微笑漿上她的臉龐。我意識到其他人正在看著。站在外面的人們,警衛們⋯⋯她的朋友們也走過來加入她的行列。
「鬼鬼祟祟喔。」她說。她看起來就像自己很有膽量似的。「想逃開我嗎?」
我沒有回答。我有點對於蟲子如何迅速反應著我的煩躁,有點被嚇著了。我一半的精神都在說著「戰吧」,另一半則在說著「無視她」,而蟲子則只聽從了前半塊。後半塊則需要我自己的一點點扶助。
這事件上只有少數幾個人,真正贏得了我的仇恨。我會將子彈直接打穿他們的腦袋。
艾瑪?我真的不在意她啊。這件事也使我很心神不寧。
#夏洛特 #吊擋鐘 #艾瑪 #葛列格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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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野餐》真的很有趣呢。如果你願意靜下心來一小時,你一定會欣賞這兩個作者的錊品吧。】
【我也該說,他們的英文翻譯都很強。很容易就能想像出蘇聯風景,但也可以順利聽得懂他們的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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