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科幻作家巴特勒，在他生前某次電視採訪時曾說：

寫作瓶頸不是你沒有寫作，而是你沒寫出有價值的東西。[1]

　　他在這裡談到價值、美學的判斷，是相當高等級的細讀（close reading）技巧：你若能做這種判斷，已經能判斷好壞、優劣、美學形式是否配合作品主題或設計時，[2]就表示你已有足夠的經驗能判斷他人的作品，也能判斷你自己的作品——判斷這個，只有你跟你願意分享草稿的人所看過的、與世隔絕的作品。

　　而老實說，大部分人都不會觸及那種等級。

　　因為大部分會寫作的人，不盡都願意讀書，或願意研究寫作與文學技法。我會說，這樣也沒有關係。寫作不必賺錢，不必優秀，你只需要寫你想寫的東西就夠了。

　　我美台電腦桌面，總會貼上詹姆斯・瑟伯的名言：別寫到對，先寫完吧（Don't get it right, Get it written.）。很多人會說，「真正的作家不論有沒有點子，都會繼續寫作、穩定寫作」，但要注意巴特勒的那一句話背後所暗示的事情：寫作的字數，跟寫作的品質，是兩碼子事。

　　你每天都寫，不代表你真的會寫出好東西。

　　而不論是商業作家或純粹樂趣使然的寫手，只要你想將自己的作品交給其他人看，你拿出來的東西若是一坨屎，就會讓人失望。

　　所以，我會這麼建議各位：

先寫再說。

　　寫得爛了？那也沒關係。我敢打包票：市面上的暢銷作家，獲得學界文壇重視的小說家大佬或甚至是莎翁這等經典藝文創作者，他們所有人的初稿，若沒又爛又臭得跟路邊狗屎一樣，也絕對不可能跟成品一樣出色。

　　就連海明威也無法在毫無編輯的情況下，寫完他每一本書。我懷疑，他所謂的「毫無編輯」並不包含他在自己腦子裡演繹過的草稿——很多人都說，自己是一口氣寫完一整本書，殊不知他們的書，都有十年、二十年的醞釀期。

　　我會說「先寫再說」，是因為文字創作的絕大一部分過程都是編輯。會與編輯重疊的另一大塊技能，則是閱讀經驗與文學價值判斷。

　　你必須要知道哪些文字、句子、段落設計可以傳達特定意思，才能正確使用那些文字、句子、段落設計。而你若是希望一次就能寫出成品⋯⋯我會建議你走詩歌，特別是韻律詩或歌詞。

　　詩跟詞都是用來唱誦的。你如果沒辦法臨場反應，像rap battle那樣寫出歌詞，那麼，我會說你對語言的理解很可能不夠深刻。但老實講，我自己是完全沒有詩歌專長呢，所以你可能得找相關習作，自己練習了。

　　很多人會認為，「寫不出作品」單純是時間管理跟工作程序的問題⋯⋯[3]如此論述的那些人，很可能不必考量文學價值跟類型創新的艱難，而我也覺得，那就是大部分人的現實：如果你只是想寫好玩的，你不必考慮「寫不出來」的問題。

　　如果你是小說故事等文體寫作的初學者，或你是單純寫故事，你所要考慮的作法就是心流。

　　或說，找到你自己的心流狀態。

找到一個，你可以全心進入創作的空間（zone）

　　若能達到心靈的那種，渾然忘我、百分之百投入創作的狀態，其他事情就能等之後再說了。

　　等你有了第一份完稿，你才能開始練習編輯。換句話說，「完稿」才是你能否開始真正「寫作」的條件。而心流，就是最能讓你寫完初稿的工具。

　　你可以現在，直接開始寫。什麼都不管，直接將你想到的東西寫在紙上，或打在word檔裡頭。

　　對一些寫作者來說，這麽做就足以讓人找到心流。比如我就是這種人。

　　有些人則需要有個明確的目標，然後在達成目標之後，還要有一點小獎勵——比如起床醒來之後寫作，咖啡跟早餐就是你的獎勵。

　　另一些人，則需要挑戰：一個階段性目的，難解的問題。

　　或找個安靜、毫無干擾的空間。有人會需要激烈運動、消耗體力，但有些人的寫作非常耗費能量。

　　最重要、最容易讓你進入心流的，八成是寫你喜歡寫的東西。不論你想寫什麼，人人都會愛自己所愛。

　　至於你該怎麼修改你已經有的稿子，或該如何判斷你寫的東西已經足夠優秀了⋯⋯那就是另一個問題呢。

・側記

[1]原文可參考這個網頁，意思差不多，但用詞稍有不同——我刻意沒使用引號，只截取他的意思。

[2]最高等級的文學閱讀，不過是不斷重複細緻閱讀的技巧，然後細緻思考更寬廣的脈絡。也因為如此，許多文學研究其實都是文化研究、歷史研究等等文學之外的領域，不過，文本細讀確實是所有文科學者都必須習得的重要技能。

[3]比如這一位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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