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這篇文早在今年上半，就已經寫完了。寫完後，依舊纏擾、常掛在文章列表上，逼得我不斷退延再退延。即便我已經不須再寫論文——或在只能寫論文的時候——它仍把我逼近瘋狂篝火旁的舞池。

　　這東西，我必須寫。

　　彷彿寫作在技藝磨練與分享故事以外，必須有個價格標籤，我才能以經濟學的語言說：「這東西，很有價值」。

　　「價值」⋯⋯在我短短出社會、進入職場的兩個月以來，這個詞彙已經被強暴到連他媽都認不出原本的形狀了。我想引用經濟學、哲學等等嚴肅論文或研究時，馬克思也會跳出他的墳墓，打爛一筐子現當代的經濟學用數學語言；而當我想講形而上、道德倫理、社會工程、社群經營或藝術美感時⋯⋯我懷疑，那些出身自資本社會的孩子，到底能否以「非價格標籤」的方式來看待價值。

　　我需要小說，就像毒癮犯需要戒止他們體內某種，無法被言語描述的癢。

　　在我寫論文時，我手上能讀的就只有那幾本台灣奇幻⋯⋯而繼續看更近期的，過去寫手所踏過的軌跡的延伸，我卻沒辦法看出他們有趣去追尋，台灣奇幻所劃定的、凝結成晶的價值。

　　畢業了，出社會了，研究沒有停止。我開始看艾瑞克森的馬拉贊系列，享受著他的角色、描述語言還有有聲書的音韻之美。但這份研究的成果，將是我個人對於「奇幻藝術」的薰陶——或說是，馨香氣息在我這個空格子裡所留下的殘煙污漬。

　　我想寫出論說、介紹、分析和思考。我想練習Schnee大大好不容易生出的分析方法。我想像他那樣，在分析與評論之中想出寫作原則與習題，而說到習題，我也想寫獨角戲、束士、民俗故事。

　　在海量的資源共享下，我當然也想設計我自己的ＳＯＬＯ角色扮演遊戲。我想寫遊戲書——跨系統的，世界觀的，單純用來當作類型補充的，各式各樣的資源書。我想寫出一個，令人大喊「哇幹，這什麼鬼！」的遊戲。我當然還想寫出醜惡與美好的罪愆和善意⋯⋯

　　我自己也跟不上自己的產出了。ＡＩ翻譯的份量遠遠超過我能翻的書目，我卻，恐怕永遠都校對不完那些小說。

　　我有想把痞客邦的稿件，慢慢轉入更專精的部落格，但只要我一停頓、停止寫作，新的點子與企劃就會不斷積累成堆、成山，成為高聳入雲的嚴壁。

　　就算我想離開「工作」，有個更「傳統」或「正常」的生活⋯⋯這些成績，我在種種探索與思索後的所獲，能跟誰分享呢？親友？鄰居？而如果我要將這些東西散播給廣眾大家，最後也不是會回到「文字創作與溝通技巧」嗎？

　　如果我延畢，多了半年的時間，是否更能將這些零散的企劃拼湊出一個，像樣的專職文字創作者的生活？

　　但是，不行。我在七月時，必須趕畢業。如果我不脫離台灣文學的魔掌，我就無法走上我想走的道路了——就連現在，我也不確定我想做的東西是否能符合我的期望。老師曾說，我的東西不是翻譯腔，但那也不像普通的華語文⋯⋯我是認為，這樣在無援無錢的狀態下創作，構築自己的語言，似乎就避無可避了。

　　如此大量的點子、角色模擬和寫作衝動，卻什麼都沒辦法寫。之前，是因為我只想硬拼出論文。現在，就只是沒有完善計畫的憂鬱日程。

我曾相信，愛情是生活必需品。而我對云的不了解是如此深刻。虛構想像貼不貼近真實，就一點都不重要了。

　　想到哪些人「應該讀我的論文」，哪些人「會讀」，還有哪些人「絕對不會讀」，我所有動力都消失了。而老實說，工作不需要動力。

　　工作，只需「完了」。還有「優化」與「模組改造」。

　　為此，我需要agenda。

・接受無奈，早已完了

　　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得到答案：資本主義的孩子，是無法想像社群的。

　　即便網路小說的連載、發布形式才是台灣文學所需的解答，人們依舊不會放棄老舊的資本運作方法。如果無法想像社群閱眾，或連去實地「訪談讀者」（而非「實地考察你想描繪的對象，然後把他們銷售成圖樣、形象與偶像」）都做不到的話，老實說，這種文化產製的場域，想就都沒得救。

　　再者，資本的極權統治，絕對不會在法律授權層面上，放開作家自己的文本。

　　而如果物質條件沒有變動，我們就無法期待文化隨之轉動。

　　我會如此，實際勸說：你若沒有錢，或是沒能考進台灣「中」字輩之上的頂尖大學，沒有住入台北、台中和高雄的都會區⋯⋯你就不可能接觸「台灣文學」。

　　我聽到的內幕說法，也差不多是如此：台灣的文學基地都是靠國立大學推動，然後你可以想像一下：台灣明年、後年和更遙遠的未來，還會剩下幾所大學？

　　一介窮書生、網路寫手，能做多少事情改變現狀？

　　就連書店——比如墊腳石那種連鎖書店——也無法逆流而上喔？看看士林墊腳石，在我高中時他們的輕小說能擺在側書櫃的交叉口處。而現在？現在他們最前方的整排側書櫃都是投資經營書。最賺的，就是讓有錢的人「更有錢」的投資工具書呢。

　　如果我期望看到一個開放資源、人人都能成為文化的享受者與創造者，就只能靠我自己先身體力行了吧？

　　問題是⋯⋯如果我要賣些東西，假使我想要獲利——獲取經濟體制之中的「價值」，同時不把小說視為「私有」的商品，那我還能賣什麼呢？

　　如此，這就是我的想法。

・我想推出的商品

　　剛我才說，一個小小網路寫手根本不會對大局有任何影響。任何努力，都會是徒勞。為何我還想「推出商品」呢？

　　因為，有些商品能靠著授權，遊走在「完全免費公開」和「私有化」的交界。

　　首先，你需要「CC BY-SA」（創用ＣＣ授權內容：姓名標示-相同授權方式分享）。若我想朝社群發展，就絕對、肯定不能捨棄這項授權標準。

　　它會要求所有使用這項商品——這本「書」或「故事」或「世界觀」——的人遵守著相同的授權內容。換句話說，它會自我複製、無限衍生。衍生直到，你無法看到它的原型為止⋯⋯而任何合理的著作權法關都會知道：「類型無法被私有化，所以，你的作品假若『已經成為類型標竿』，你就無法合理要求他人遵守授權條款。」

　　就我所知，此類商品大都是ＴＲＰＧ：劇本、模組、完整或不完整的遊戲——其中，包含單人跑團、遊戲書。

　　新人需要玩夠多遊戲，但我只能玩ＳＯＬＯ，所以八成會在寫五十本ＳＯＬＯ遊戲之後，或坐到我已經數不清遊戲數量之後，開始做書。

　　這些遊戲，應能在Patreon等付費平台上隨意玩、隨意使用。或甚至，開放讓贊助者下載、傳播——轉貼的行為也在CC BY-SA的許可範圍內。

　　如果有人想做出衍生作品，比如寫同人小說，比如寫遊戲紀錄，有些禮貌的人就會說一聲；對他們，就算我沒開放成CC BY-SA也應該許可吧？任何曝光宣傳，都是好的宣傳。有些人會在贊助後，直接一掃所有pdf檔，然後轉貼、隨意改編，而這又也行——CC BY-SA就是這樣運作的。

　　只要沒人違規，沒人拿掉「SA（相同授權方式分享）」的部分，我就不需要多花心思。

　　而這，就是我想做的商品，還有我想做的營運方式。

　　如果有bug，我就會修正。

　　如果有人提出想要的模組、改動，我會試著跑跑看，然後做出其他版本的既有遊戲。

　　整言之，我依然是想說故事：以不同的形式，來講述相同的故事。

　　現在，我每天的時間都非常充實／忙碌。

　　未來能否撥出時間，去過上「正常的生活」？我不知道。論文時得閉門造車，現在畢業後，我跟Ｊ的廣播感覺做不起來。我覺得很可愛的女孩，似乎早是名花有主，我倆的互動只剩下友善的業務來往。而ＴＲＰＧ內容⋯⋯

　　捨棄生活中大部分與「故事」無關的嗜好，就是必要的選擇。ＳＯＬＯ遊戲，勉勉強強還算是故事。

　　我對人生經營，完全沒想硬拼。不過，都已經走到這條道路上了。前無古人，沒有前輩可以追隨；在我還沒有成績時，當然是更無來者了。

　　我只希望，我能好好休息——抓緊時間，沈沒於我不必思考的安靜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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