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今年過年放假的一週開始前，我被捷運上的新冠突襲。睡了一天、吃了實驗用藥，差不多可以工作而又能請病假，我想著「這樣就能開始年終衝刺，或許，還能趕一趕年度計畫」，但什麼都沒有。

　　我不知道之前我是怎麼寫完〈一腥赤誠〉。現在我複製了製程，但力氣的等級實在太低，現在才開始要完成初稿。拖稿時間，超過整整一個月。

　　更不用說我在家裡，根本沒辦法趕公司業務進度。

　　這有點像我最近在ＹＴ看到的，非常有趣的現象——目前，英文ＹＴ上最成功的油管主，不約而同地提出自己要退休。從ＹＴ退休，也不開實況了，而是做其他「正經」的工作。

　　因為，ＹＴ或任何正常的社群網路，不應被視為金字塔，而是圈養，或球根。人們的聚集中心是某一話題、某一人物，然後各個社群可以彼此緊鄰、重疊，而在這緊鄰之中，人們才能勾勒出更龐大的「社群感」。所以，若要賺錢的話，大家就得猛拼活拼。

　　讓ＹＴ變成年輕人的戰場。

　　或說，所有「能賺錢」的創作都是這樣。賺久、賺多了，資本交易的奴役本質就會冒出來。正常來說，向中年邁進的人，終究要出師、自立門戶，然後雇人、將技術傳給下一代。師徒制和文藝復興的經濟模式，並不完美，但創作，特別是寫作這種必須獨立完成、獨自呈現成果的東西，在理想需要有個寫作工坊，卻只有電視、電影、電玩或戲劇這種需要高資本額的形式，才能湊齊「工坊」。

　　或者，一群好朋友分享自己的作品，這當然也行呢。

　　我在開始賺錢之後，就開始思考這樣的事情。

　　想著，如果十萬億書真能賺錢的話，我想請人全職幫忙翻譯、讀論文跟宣傳。我八成只能支付最低薪資，但我希望我不會用最低薪資去扣勞健保——那種做法，真心太苛門了。

　　想著，我該將自己賺的錢，擺放到哪裡。

　　而在成年、出社會之後，失去了「學生」這種金鐘罩無敵buff，最令我困擾的一點是，我想將我的金錢投資到我口我心所推崇的地方。就像菸酒生們每天都會嗆資本主義有多麼強橫霸道，一點都不民主，我希望我至少能做到心口一致。但是，首先，「主題」類型的etf不論海內外都差勁透頂，我找到的「娛樂業」etf，都不怎麼漂亮，買這種東西還不如直接買整體市場；其次，台灣的資本市場就是小。

　　這不是專業的投資建議，但你真要買的話，比起特定產業跟主題，不如買整個市場。如果要買市場，買台灣不如買發展中的國家。若要買地區或特定幾個國家的加總etf，還不如買全球——而再怎麼討厭美國霸權，全球型的etf至少會有六成是買進美國市場。

　　這整件事情，讓我感覺愚蠢透頂。

　　我該如何貢獻社會？如果我真想要貢獻，就該把我的資本放在哪裡呢？

　　要說美國娛樂業，好萊塢跟奧斯卡的主導大咖遠遠脫節了現實觀眾，這種事情五年前就已經說到濫了。要投資他們，舊根本是在說笑，還不如直接買其他的整體市場etf。

　　要說東亞的話，日本整體波動——就我淺薄的研究經驗來說——實在太大了。娛樂業界跟海外的合作，非常吃海外串流平台的經營方式，而要說起歐美串流平台是否能追上盜版界的服務和技術⋯⋯嗯。阿斗能扶的起來，就不叫阿斗了。

　　中國和印度的話⋯⋯就是中國和印度。你自己去看股市，就能明白了。

　　若放大眼界，不止於談「經濟資本」的投資，而看向「文化資本」的作品產出吧⋯⋯就網文來說，原本我最期待的平台是蕉網。

　　他們平台的ＵＩ做得最認真。姑且不論網路寫作的品質，作品還是有穩定產出。讀者的金流也有穩定成長。但，他們似乎沒想做台灣的生意，而是專注於香港的主場⋯⋯

　　這沒關係。港台交流是件好事。我也不確定研究所學長名字出現在這些交際之中，到底是講述了港台文學界的運作方式如何相近，還是二者運作規模的相像。最令我擔憂的，應該是價值五百萬新台幣的收入金流。

　　這個數字太小了。真的太小了。

　　他們作為平台，當然只做了「平台」的相關業務。去年年度目標的內容確實也展現出這一點；我也認為，沒有人能說他們沒想要經營ＩＰ⋯⋯然而，我想大部分讀者、作者或是研究者，都會相信ＩＰ發展——遠自七〇年代的星戰歷史，或近自《琅琊榜》這種糞作爆紅的年代——確實具備賺錢的潛力，他們卻不會明白科技公司崛起後的年代裡，真正「賺錢」的方法並不是要推出商品⋯⋯

　　而是在號稱「ＩＰ」的版權經營下，吸引投資人把錢放進產業裡面。

　　換言之，「版權經營」，以及「產品優劣、販售成績」，兩者可以完全分隔視之。現代的電子科技業正是這樣起家，而如前所述，台灣或東亞的娛樂創作業資本額不多，沒辦法這樣不斷吹出「可以賺錢」的泡泡。

　　要認真經營的話，我私以為，必須要看草根的閱聽觀眾每年願意貢獻的金流。換言之，真真正正有意義、有價值的投資指標，不是要看ＩＰ或資本額，而是要看所有作者在平台上的收入總額。然後，這個數字若不到一億⋯⋯我會說，這個市場——即便蕉網能接觸到海外的華語圈子——實在他媽的太小了，而且，蕉網的成長也太過緩慢。

　　如果我跟你說，某某地區的股市整體交易量不及一個億，請問你能說這個地區正常嗎？更不用說，這個地區人口可是台灣＋港澳＋馬來華人喔？

　　鏡文學、ＰＯＰＯ和原創星球，這三個平台都沒種公布他們所有作家常態收入的總額。假設，他們加起來有蕉網一半流量好了（就我所查，這三大網站流量加起來，絕對不到蕉網一半），也假設他們的常態性讀者金流也同樣是一半，加起來還是不到一個億啊。

　　最讓我不爽的是，蕉網平台做得很認真，ＩＰ經營也有起步，我卻看不到他們想經營「創作」。他們並不像起點那樣，為作者提供編輯的專業審閱、編改建議的服務。

　　我看好的、華語網路通俗文學的最大平台的營運中，不存在「編輯」的職位。任何人都能明白，查到這件事情時，會感覺有多靠北吧？

　　自有紙漿的年代以來，類型文學都是以編輯作為類型發展的主力。沒有編輯，有誰來做市場調查跟分析？有誰能教作者如何精進自己寫作功力？

　　寫作可是技術，八大藝術的其中一門。這樣只管平台的功能和ＵＩ、ＵＸ，或只想經營版權，賺投資人的錢，或許也撈一下商品銷售額⋯⋯請問，這樣能做出好書，好的故事？難不成，我們該隨市場那樣開辦寫作課，課徵智商稅？難道，海外華語人士都看不懂英文，沒發現英文世界有許多，完全免費的寫作教學？

　　這件事情真他媽的白痴。

　　連我這種小蝦米都能看出這一點，難以不認為這整個行業都超他媽的愚蠢。

　　如果我要投資的話，我會這麼做：

　　一，在平台上湊錢、收集資本，雇用接案為主的編輯（發展型編輯尤佳），由投資額負擔基本薪資。

　　二，請編輯負責與小說平台上的創作者接洽。創作者可付出低價（兩百元左右，負擔行政和伺服器成本）的諮詢費，編輯一次諮詢以一份報告和一、二小時的洽談為限。

　　三，創作者必須參與付費計畫（不限於付費觀看），且須完成、公布作品；在公布後的六個月內增加收入，一部分繳交給編輯，一部分則給投資金流。註1

　　如此一來，已經有收入的作者自然會想利用這種諮詢服務。因為不論怎麼看，兩百塊左右的價格，絕對比沒啥效果的寫作課還要好。

　　沒有收入的作者，也能精進自己的寫作能力。而他們參與付費計畫，沒有收入也沒關係——如果他們只想精進文筆，也已經達到目標了。

　　我也認為，這種投資總比做出沒多少人看的漫畫改編、動畫改編，還更直接。

　　文字創作就是文字創作，等到ＩＰ項目的金流夠多、夠穩定時，我才會相信蕉網的「版權經營」的比重應該高於「創作經營」。

　　而在那以前，既然蕉網無意開發、開放這種投資的項目，我就寧可將金錢擺到真的能賺錢的領域。既然，個人是絕對無法與市場抗衡，我就不想管懶趴趴的阿斗了。

　　想辦法寫更多故事，更多詩文，更多評論，更多翻譯書，並且推出更多作品，會比擔憂投資報酬率還要更實在。

　　我想開始ＳＯＬＯ企劃，做出非常簡單的人物，做出環境、場景，做出背景之後，讓人物演一陣子，然後捏出其他ＮＰＣ，其他場景，演化世界。

　　我知道，我能捏出非常細緻的人物內心，人物互動的潛台詞我也可以寫。

　　衝突的設計，也並非我完全做不出來的內容。

　　我缺乏的是實作，和成果，還有必須修改作品的編輯時間。

　　之前的我，會說，我會捨棄我已經擬定好的所有寫作計畫，優先完成翻譯。但我已經知道那不會成功的：問題不是翻譯，或我是否能在沒有讀書、看ＹＴ等資訊輸入的情況下，穩定輸出故事內容。

　　老實說吧，我寫的東西既然不會有人看，我想做的翻譯若有人重視，早就會有其他人做了。就像，魔戒現在就有人集資重新翻譯了。而既然沒有人在意，我也真不知道為何我會需要在意「市面上到底有什麼樣的作品」。

　　而既然我已經拖稿到，「一整個月」如此誇張的程度，截稿日就似乎沒很重要了。我可以用每週（45週又六天）出產兩萬字的頻率來算，今年我需要完成的所有作品。

　　依照順序，就如下：

「鍊金術」、反省筆記（1.5週）

傑克森x3（3週）

「無限蔓生」、反省筆記（1.5週）

「魔法系統」（1週）

「藍色窗簾」（1週）

「台灣奇幻話」（2週）

「分析方法」（2週）

「響」（1週）

「Ｓ＆Ｓ」（2週）

「葬儀鐘塔」、反省筆記（1.5週）

「命運」、反省筆記（1.5週）

「無頭神」、反省筆記（1.5週）

「冬妖」、反省筆記（1.5週）

「咒詛女孩」、反省筆記（1.5週）

「夜行者」、反省筆記（1.5週）

「硝火」、反省筆記（1.5週）

20篇連載

・側記

註1：若要僱用全職的編輯，我個人會要求，編輯們每週週五下午才進辦公室，晚上去開團，以跑PBtA的ＴＲＰＧ遊戲為主。因為ＴＲＰＧ不是文字創作，卻能直接展現出「語言」如何能被使用，這也能讓編輯靠近讀者草根，接觸到「台灣人實際上會感興趣的故事」。此外，編輯也需要不同故事的滋潤和刺激，為了避免編輯只看網路小說，我就會希望他們去接觸ＴＲＰＧ這種，截然不同的故事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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