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120200312
這本書的中文翻譯有一百六十八頁，但原文似乎只有一百二十多頁。這是我所看到的少數幾本，在翻譯後中文比原文長的案例。但和這次主題沒太多關聯。
老師想討論的主題是，伊德頓大大到底如何呈現文化。伊格頓大大他做為共產主義／社會主義信徒，談論文化時似乎完全無法脫離政治，對某些人來說，伊格頓大大的話題不是文化，而是政治。老師問說，除了意識形態批評之外，我們還能如何看待文化，處理文學呢？
老師在上課時不太情願地說，這種敘事的安排設計背後的影響機制，是大家所能理解的「世界觀」。我感覺自己能理解他不情願承認的原因──「世界觀」給人一種「個人觀感」，但很可能還有其他影響因素。
伊格頓的文化重現結果並沒有很複雜，問題是：我不知道他的這種重現，是不是有和我預期結果一樣的目的。他非常重視工人階級。他對後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的相關論述者，感到相當厭惡，雖說，我完全不知道他所說的後現代主義者是誰，後現代主義理論是哪些，因為他在《文化的理念》一書中所呈現的急迫感、絕望感，非常像瑞克．洛德瑞克所說的後現代難題，我完全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沒發現自己也是後現代的一部分。他有觸及共同文化的「共同」的難處，提及文化在現象學上十分真實、無可動搖的部分，以及我常說的現實世界物流不均問題，但他還是說邁向「共同」文化？？？為什麼要邁向共同文化？文化沒有「共同」啊！這不是整本書都在談論的話題嗎？
如果他的信仰使他渴望某種「共同」文化，伊格頓大大僅僅描述出不是那種文化的東西。我說，就算是基督教社群，夠成熟的人都不會期待一份「共同的文化」，因為信仰不是文化，也因此美國人才能發展出「言論自由」這種崇拜似的理念。
或許伊格頓大大也知道自己的理想，若被白紙黑字寫下來，就和其他這本書裡的批評對象一樣，被撕扯出所有政治成分，然後沒了其他可以討論的部分吧。彈及使是實用主義的文化批評，在《文化的理念》最後一章也僅僅是隨意一提，很快就放棄「實用」的話題。
伊格頓真的是個政治話題愛好者呢。
第一章 文化的各種解釋
非常非常簡略地說，這章是整理「文化」一詞的起源。
開始前，我想說件事。最近讀到一個大陸的文藝雜誌論文談論創作方法與世界觀，他說，蘇聯當時沒有「價值」的相關知識，所以得撇清他們的「無知」……價值觀，誰會沒有啦！如果說價值「哲學」，沒錯，系統性、受官方承認的討論當時可能部存在，然而單靠哲學史便將所有人腦袋裡應有的普世常識消除，不是犯蠢是什麼？
同樣地，很多文化定義也是如此。是當時的人所在意、整理過後的文化定義，並不代表說千年前的人無法，將文化的概念衍伸，抽像化之後再抽像化。我們現代有很多學術知識作為工具，幫助我們進行非常難以掌握的抽象思考，才能大量生產學術人才，而古人只能自己從零開始打磨思考工具。要走到二○二○年代的等級，得花上凡人的十輩子吧。
文化，最早是農業的栽培之意，從物質的過程慢慢挪用到抽象思考、心靈之事。拉丁文就已經有「棲居」之意，被挪用至殖民主義的殖民（我認為應該是非常廣泛意義的居住，因為病毒、細菌、昆蟲、動物的居住／移居，全都用同一個殖民英文colony）。
衍伸出，人與自然的關係不變，而是人修改、利用自然的這項關係，這種修改的行為也誕生於自然，卻超出自然的掌控「範圍」。好啦，這句話有很多ＢＵＧ，但伊格頓大大沒打算討論基改、基因工程之類的衍伸物，他只專注在人類之間的政治，所以還請稍稍略過其中的ＢＵＧ。
接著非常重要：文化包含雙重否決，有機決定論以及精神上的自主。拒絕了自然主義和唯心論，也就是，我們不能說文化純粹是自然的產物，也不能說我坐著空想就能創造出文化。尼采對此提出的解決／解釋方案是創作理論：創意是在限制之下追求自由，創作過程同時具有侷限感與開放感（比如，電子繪畫的材料限制，以及古哥參考資料庫的無限）。
文化理念的矛盾並不止於此。高雅、精緻的產物不必然與製作文化的材料，有相同「高雅精緻」特色。再者，文化所形成出的「高階」，很可能會回頭分類材料的高低，也就是很麻煩的教育問題：是教育提高國民道德水準，還是國民道德水準提高教育？你怎麼可能提煉出所有人的共同特色，來形成所有人的文化呢？
所以，在一些較古舊的理論之中，文化會與文明、教養相混。跳過中間的變化脈絡以及「民眾」一詞的討論，最後回到伊格頓大大最愛的政治。教育是極端政治（分配權力的權力，在教育之中則是分配知識／生產工具／國民資格的權力）的工具，不講錢錢的非功利性，也就是追求大家彼此相愛的烏托邦。而要說，文化是多元的集合，什麼東西都可以是文化的話，文化就什麼都不是了。
之後很多關於禮俗社會、認同文化、部族文化之類的討論，都得回到第九頁的重點：人們很常以為文化在政治之上，人性在文化之上，但其實，多數狀況都為政治主導文化。
「文化要不是變成無牙老虎式的政治批判，就是成為受保護的區域」，我想，身為台灣人，應該非常有所感悟才對。文化源自於物質層面，脫離物質轉向抽象概念，社會層面被經濟層面異化，意義被從物質生活中異化。
文化被使用而造成分裂，文化也被用來當做修補分裂的工具……這句話，也有很多ＢＵＧ。
我所說的很可能不正確，而伊格頓大大所走的道路也不如我所希望地解決宇宙作為混沌溝渠的問題，他不會問我們為什麼被生命異化，為什麼沒有人質疑自己被誕生於世卻沒被詢問是否有意願誕生於世。這是我的角度。伊格頓大大的文化重現，問題如下
第一，為什麼他會認為，文化的人群是單一而完整？這真的很奇怪。人們生活在同個地方，和他們是否為同一群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啊？而就算群體內部同質性很高，「差異」因為個體獨立而被分別出來，這樣的人類創造出的文化，怎麼可能不會「分裂」？
不過，伊格頓大大老先生和我歲數鄉差許多，生活方式的資訊量也相距極遠，這樣要求他有我的「常識」，對他並不公平。
第二，「文化作為修補工具」，真的可以如此說嗎嗎？我可以說，一個美國人到台灣來生活，不得不學習台灣當地的語言，是想「修補」他自己與生活環境的差異嗎？
不對吧？他想學台語或中文，是因為他想學。一個外國人完全可以在台灣整天說英文，然後一丁點中文或台語都不懂。文化是不斷交流而混雜的東西，將文化視為修補工具，是極端政治化的作法。我們必須考量，並不是每個人的生活都如此深入政治，而每個人的政治角度也各有所不同。
好吧，我身為創作者是會不滿於他的概略化說法。我認為伊格頓大大，在某些程度上是正確的，特別是他想談的「民族國家」等級的掌控。
第二章 危機中的文化
伊格頓大大認為，我們不得不承認文化這種理念太廣，又太狹隘、太精準，難以運用。它是生活方式，是物質也是概念或完全被概念化。當人們講求文化特色時，特色鮮明但並不獨特。之前他就提過，將文化說成生活方式及其他，和什麼都沒說一樣。
文化也可以是，隱含的知識，是實踐、再現整體範圍的工具，建構、維持某個團體的現實（我認為，這大概才是最接近伊格頓大大所理解的文化）。威廉士的說法也很有趣：文化是感覺結構，是「生活方式」的各個元素，之間的關係。
另一個說法是，文化是對你來說有意義的東西。我之前在課堂上說的是水瓶：一個塑膠水瓶的生產牽涉到很多事情，比如材料，比如製法，比如設計瓶身所用到的微積分，那些東西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因為水瓶就是用來裝水、喝水的工具。劇情轉折是──和前一章一樣──文化會反過來影響任何文化之下的商品的生產。
若是要說，三人即成文化，可能「文化」具有獨特認知世界的方式，但那並非唯一（之前就說過了）。較為奇怪的是，「警察文化」這種東西，較為模糊（我不認為模糊，但地域性確實有些強烈）又強烈排他（一些行業確實會有排他性，這無法避免）。
薩伊德說，文化變成了戰場。這滿好理解的，因為人的生活構成了文化，也構成人自身的主體性，主體與主體之間領域交會時，自然而然會產生衝突。不過伊格頓大大想講的，似乎是文學研究在文化政治之中的參與，多到不智的程度。
在文學參與之下，文化的政治化似乎被視為剝奪了文化認同，但伊格頓大大說，其實社會價值是社會將權力合理化的依據，是他在馬克斯影響下對社會的觀察結果。比如美國聯邦政府，民主體制讓三教九流來統治你；比如，即使次文化可以反對各式各樣的現代性的異化，「文化」本身就帶有異化的功能；比如任何抗爭，雖都不以文化為中心、重點，牟恆卻說文化實踐之外已經不再有給政治伸展的空間，抗爭國家機器，就只會變成政治粉碎變革，而非文化參與其中。
另一個較為親民的例子，則是離散的理想化，以及國民認同文化對國民內異質群體的異化。比如史書美大大的華語語系。史大大雖然有很多研究資源，近期似乎還是遇到相當大的障礙，一度變成血統論。我還是那套說詞：文化本來就是綜合體，要弄出一套所有人都符合的語系，就得仰賴政治的力量呢，所以我認為伊格頓大大確實有說服力。
伊格頓大大說，普遍文化的反種族歧視這種「善良」，背後有資本市場在推動；最中立的術語「想像」，是擅自同理，否定自己並進入他人，但最後作決定的角色還是你，你必須有自由時間想像，才能作出想像。伊格頓大大認為這種尊崇「想像」的，只有西方，而確實，美國中產、上流社會基本上已經處於後缺乏社會，但不代表事業苦逼、領日薪還是沒錢的打工仔不會幻想喔。伊格頓大大的意識形態有些作祟過頭了。
伊格頓大大認為移情作用，在跨學科時有相當限制。嗯，這一點我也不同意。科學發展會對人們的世界觀產生影響，我們只是無法直接看見量子或化學反應，並不代表那些知識不會對我們的生活方式產生意義。而且，也無法保證未來的人類無法擴展認知，產生新的感官。所以，大家得考量到伊格頓大大的立場，以及這本書的有效時限。
「真正的權威涉及法律的內化，因此權力所追求的是把自身銘刻在人類的主體性上，展現在所有表面上的自由和隱私之中。」伊格頓大大確實信仰馬克思主義的民主：每個人都保有自己的獨特性，並依照每個人的特性，進而參與社會，是群體與個人的完美結合。當然，我認為伊格頓大大所追求的世界，和追求美學的人的烏托邦基本上，是性質相同的東西──不曾存在，現在不存在，未來也不太可能存在。
然後他說，文化有很多邪惡的用法～～～
我依然不太理解，他想構築出什麼樣的文化。這些東西都是政治和意識型態話題，文化到底在哪？
第三章 文化戰爭
我在寫這段文字之後，上過了課，大致了解老師的詮釋脈絡。我在最後會想聊一下老師的觀點，還有他在課堂上的重點，不過我認為，老師挑出的細節非常特定。他是想找出意識形態之外的東西，所以自然而然，會挖出伊格頓大大的其他重點。
不過光是看篇幅我就會認為……他可能稍微篇題了。不過，我還是很喜歡老師的論點，最後大概也會選擇記住他的說法吧。而且，我大概是沒看出伊格頓大大的說法，因為這次讀書，稍微沒做足功課。
還是推薦大家：如果對後現代社會的文化衝突，以及背後的脈絡有興趣的話，還請自己買來看。中文版才兩百頁左右，價格不會高。
伊格頓大大基本上解釋了二十一世紀所有文化內戰脈絡，而大家應該都知道，文化內戰重點不在文化，而是政治以及群體與個人的無法相容。
章節始於，處理菁英／高尚和大眾／流行之間的差異，高尚不一定非商業，大眾也不一定非激進。普遍文化或是主流文化／霸權文化／主導文化，即使是實用主義者如羅蒂認為自己的傳統繼承純粹是偶然，卻仍擁護傳統。
如果說普遍文化講述所有人都有的「人性」，但還是可能有種族自我中心的影響。這實在難以避免。我認為，或許根本沒必要避免。
「現代性的主要政治形式本身即是個體性和普遍性之間不易達成的協商。」這話題之後會延續，要看的人直接跳到下個段落。
那，為什麼「普遍」文化被製作出來呢？是誰有辦法克服現實社會交通的物流障礙呢？答案是，民族國家，也就是現代社會的基礎。這背後的原因還請自己去看《想像的共同體》。
民族國家為單位的部落成員，與國際世界的公民身分，這兩者之間有明顯的權力關係，而普遍文化難題就在其中形成了「戰爭」。
伊格頓大大認為，我們能從對待藝術品的習慣中看出文化社會的美學，無視藝術品，就是無視美學。藝術品是駁斥空洞的普遍性與盲目的特殊性的物品，而非常「大眾」、隨便到空洞的流行文化／常識，或台灣人病態的台灣性追求，就可以符合這裡所說呢。不在意藝術美學，正表現出台灣文化的某些嚴重缺失。
而要說普遍文化的話，它容許大量內含物充分自決，表示出了一種可以容納所有人的烏托邦。而要說「容納」，就不得不說說北美以及現代社會的人口移動：遷徙者有家歸不得（例如，二戰後的難民），世界主義者（例如，愛因斯坦）連家都沒有。這兩者皆對多元文化主義作出貢獻，前者為通俗版，後者為菁英版。而這樣的包容，背後機制類似同理：暫時捨棄自己的價值地盤，近而允許它者存在。這種行為會對文化產生劇烈影響。
所以小結下。文化戰爭有三方面衝突（實際上是四方，但最後一項是出現於本章末段），文化作為教養、文化作為認同、文化作為商業或後現代遊戲。
接下來，我就不怎麼想寫了。
跳過「第四章，文化與自然」和「第五章 邁向共同的文化」到結論與課堂筆記
我通常可以將小說讀好、讀懂，以各式各樣的角度切入，散文我可以勉強自己看，詩詞的話，我就幾乎無法「正確」解讀作品了。
說「正確」，一定會有人回應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詮釋方式」……我認為，文本就是文本。我在將任何角色當作可靠的敘述者這件事上，有著生理性的難處，因為人類並不值得被「信任」，因此文本會與不同的讀者反應對接，但不代表讀者可以無視文本，想像出文本所沒有的內容。
那叫做二次創作，而非詮釋、解讀。
像伊格頓大大這樣重要的研究者，以及像《文化的理念》這樣重要的著作，我的「正確」非常可能不足。在上完課之後我也認為，自己確實忽略了許多細節。
伊格頓大大是個馬克思主義信徒，這本書大部分的自我矛盾，以及各式各樣的博學碎嘴，只要習慣就好。還請別像我一樣過度在意這部分。
他寫這本書，將這麼多文化理念拆解，得要從六○年代開始說起。六○年代除了越戰以外，還有非常重要的六八學運，以及全世界開始的學運，殖民地開始脫離帝國的影響，想要脫離被加諸在他們身上的「普遍文化」，然後某種程度上，將自己的文化在權力關係中上昇。而正如伊格頓大大所說，那確實某些程度上是，法蘭克福學派和後現代主義或多或少都有些貢獻。
若是你讀了《文化的理念》，應該能看到伊格頓大大明顯認為文化有「整體性」。不是整體的東西，就沒法分裂。更深入的話，就能看出伊格頓大大其實還是有期待單一、正統的文化。一方面，大家得記得他是馬克思主義的信徒，另一方面，我認為他確實也是挺老派呢。
所以他的文化焦慮大致就是針對後現代的反應，細節部分有二：次文化與文化無法相容，以及全球化讓文化與非文化界限變得十分模糊。整體來說，他試圖解決我的筆記先前提到的，個體或小群體與大群體之間，絕對無法融合的衝突。
至於解決方法，在《文化的理念》中並非主要話題。畢竟是「文化的理念」呢。
２３頁，解決方法就是藝術創作與實踐。細節部分是，６７、７８頁，藝術品展示了文化的不穩定性，但另一方面來說，也是最穩定的存在，是連接個人與大敘述的重要中介。
要思考文化，就得回到人類作為文化載體的話題。１２６頁，人類能將語言幾乎毫無限制地使用，造成物質層面與象徵層面完全可以切割，被死亡徹底隔絕，象徵了人類依然沒有完全掌控生命的權力。這方面在第２、６頁也有談及。
簡單來說，伊格頓大大所提出的方式，就是透過藝術品完全避開排他性。而他所舉的例子，主要是文學。老師因為是戲劇、劇場專業，所以用的是《死亡教室》的例子。
如果你沒辦法跨越語言寫實的鴻溝，那就別精準寫實，轉而描繪精準的情感吧！
我認為《小丑（Joker）》正是個絕佳的例子。那並非寫實電影，鳳凰大大在採訪中直接說，他們對亞瑟的設計並非基於真正的精神疾病病患會有的樣子，而是擷取現實來構築出「有那類疾病問題的人」；導演在分析前面幾個畫面時也說，他們用動畫延長了街景，實際上的城市設計不可能有這麼長的街道，他想要捕捉的是高覃市特有的壓抑氛圍。
《小丑》無疑是個成功的電影，ＹＴ上有精神疾病專業的人也說，它並非寫實，但非常真實。
我想，老師所提出的想法正好回應了我對於「懷疑懸置」與「寫實主義」之間的想法。
目前來說我會總結於：沒有人真正知道一個小說是否寫實，因為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作者的創作背景。若你想傳達某種「寫實」，最好的策略還是走大眾文學和浪漫主義十分喜歡的，懷疑懸置，最低底限只有，必須說服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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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脂版，沒有評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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