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寫自120201015
有些文字,不應被速讀。我想這點常識,就算沒特別提,大家也能明白吧。
別速讀《青蚨子》⋯⋯就,別速讀。
在我認真重看了托多洛夫《幻奇》後,發現類型研究中的一個相當美的概念:當我們翻開一本書,討論其中的文學性、政治性或更單純的「娛樂」時,作為類型研究,我們能從類型要求來觀看作品是如何超越類型,但對書而言,它就只是一本書罷了。
你可以拿著它,翻開它,閱讀它,燒掉它,都不會改變書本身作為「書本」的身分——或說,存在。
當我說自己希望討論「小說」,就帶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而我認為《青蚨子》確實是本好小說,只是⋯⋯它不是個好故事,不是我所追求的那種娛樂體驗、文字遊戲。
這使我不知該怎樣切入才好。
我之所以把《青蚨子》用整天的時間一次硬啃、啃完,是因為老師如此要求。
不管三七二十一,如果我沒讀完這本書,就連討論都沒辦法進行。
我喜歡這篇故事嗎?不,但這不是明偉大大或《青蚨子》的錯,我反而會怪罪台灣文學沒辦法生產有趣的故事,和世界文學或西方(美國)文學那種針對「普遍人性」的追討⋯⋯不,《青蚨子》是本極其優秀的小說。
我也知道有些人會非常重視這本書,因為連明偉想將中華傳說鬼神以及《山海經》的那種天地自然形象,與台灣境域裡的人的身體,連接起來。金生和羊頭的少年成長故事十分有趣,更精確來說,這本書裡面所有故事都很有趣,但它並非「一個」故事。
這種傳統的現代化操演、試用了新時代脈絡的人、事、物與語言,使「青蚨子」一詞的延展度確實延伸到現當代⋯⋯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敘事。這本書——對我的品味來說——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講什麼的故事。
當然,能出書就是王道。我這個網路上的小混混怎麼可能和有經驗的作家相比呢?我的意見,只能表達出我的個人位置,而在我眼中,這似乎只說著我沒有寫夠多小說,寫到我心滿足。就像任何有趣或文字技藝高超的小說一樣⋯⋯然而,有誰會在意我作為讀者的感受呢?
我覺得這本書的心情也可能是如此。它飽含非常多情報,大量的植物、動物、藥品、食品、怪物或神鬼考究,描繪出某種普通人都不會深入的鄉土世界觀,並期待鄉土本身能被完整地觀看。
一段段精挑細選的文字,大片章幅地寫著宛如被挖掘出的鄉土故事,老實說,我通通都不在意。
Tabata計時器上每兩分鐘,就會響一次。我試趕著一分鐘翻一次頁的步調衝刺,並將這本書用如此粗糙的閱讀法切割。人們生命的軌跡就如同藍天白雲之下的飛機機尾雲,在風中搖戰,然後於我抬頭一瞥與追向旁邊的大塊雲朵時的另一瞥,就成了我腦中唯一僅剩的「故事」。
我認為,就連文學小說也適用MICE的結構分類法,但這麼多故事,這麼多情報,這麼龐大的群象⋯⋯為什麼我需要在意這些東西呢?
如果你喜歡台灣,我想,你也會喜歡這本書吧。
如果有人對此提問:我喜歡台灣嗎?
⋯⋯我喜歡人類。台灣人也是人類。我喜歡用中文寫作,單純是因為我沒多少英語寫作的才能,也缺乏投資新寫作語言的時間精力罷了。
我在開學前每天試寫的短篇小說,使我發現自己即使在創作,也無法忽略作為翻譯的位置。我有些能理解為什麼李育霖會說,台灣所有創作者都處於一個翻譯的位置,不論是用什麼語言,都會在翻譯。
而上段這種說法,很可能完全與李育霖老師的講法不同。他很可能認為,大家都要來母語創作,然而,「中文」能算是我的母語嗎?即使,我的思考已經不盡然是中文了?
在我英語如此熟練以前,中文能算上我的母語嗎?我可以確信,中文是我的寫作語言,我花費非常多時日對此進行實驗、調整,但這樣,能算得上「母語」嗎?
「母語」這件事真的存在嗎?我覺得《青蚨子》在「鄉土」感的製作上有給出一點答案。而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說才好。
我現在感覺像是站在遠方,看了一齣畫面十分繁雜的戲。
我拍手,我鼓掌,我看其他人喝采並予以點頭同意。
然後,我想回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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