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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匣胞室 22.1

  

  我待在原處,雙手交疊在後腦勺上,同時有PRT警員們吼著我,幾乎都在胡言亂語,讓我在彼此衝突的命令下無法服從。趴下,站起來,丟棄任何武器,不要觸碰任何東西。

  他們顯然恐懼到不敢靠近我。或許兵器大師在募款會上以為自己能抓住我之後的遭遇被流傳出去了。他們每人都停在我周圍的十呎處,圍成鬆散的圓圈。我以為他們可能用一把非致命性武器攻擊我,但他們沒開槍。或許觀眾讓他們三思了。

  民軍小姐打破這個僵局。我能看到她將手放到吊擋鐘肩膀上,輕柔地推了他。

  他身著白色假面服,大步前進。他衣服印了灰色的時鐘圖樣,有些時鐘有在轉動,他肩膀、胸膛中央和雙手手臂——裝甲最寬的地方——都有小小指針以不同速度轉動。他穿過圍成圈的警衛們,走近我。

  我沒有反應,他們似乎將這當成自己能走近的信號。吼聲漸強,一個警員顯然很不爽我還沒趴到地上。他將一隻沈重靴子踩上我的肩胛骨,將我推到地上。我只成功轉頭避免讓下巴撞上地板,將頭抬起好讓我不砸爛腦袋。我感到胸膛裡一半空氣都被擠出去,痛楚貫穿我身。我的胸部沒很大,甚至算不上「中等」大小,仍沒減緩衝擊。

  其他衛兵輪流引導平民離開這片區域,連成一道人牆、不讓他們看戲。

  「喂!」吊擋鐘說。「夠了。我可以管好她的。」

  吼聲止住。只有房間末處遠方的警衛還在吵鬧,給遊客跟員工下達指令,控制著這個情況、護送人們出去。

  我得扭頭才能仰望到吊擋鐘。他則俯視著我,表情隱藏在面具毫無表情的白色面甲後方。

  「這是場詭計。」他說。

  「是啊。」我承認。「但是跟你想的不太一樣。」

  他對此沒有回應。

  「你需要我換個姿勢嗎?」我問。

, 「曾有段時間,我可能會對那個問題講出一個很機靈的回應呢。」他安靜地說。

  「什麼?」

  「沒事。跪下,雙手擺到後方。」

  我緩緩移動,好讓我不會刺激出制服人員的急躁反應,然後跪起身體,將雙手伸到後方。

  他伸出手,碰觸了我的頭頂。

  感覺像一瞬間之後,我雙手一沉。吊擋鐘在我後方,撐住沈重的金屬束縛、不讓金屬砸上我的尾椎。大廳裡其他所有人都移了位置。監護者還有新舊的捍衛者成員都占滿這片區域。剪彈是唯一一個待在較遠距離的人,民軍小姐站在吊擋鐘身旁。就連那些原本應該在巡邏的英雄們也回來了,在我投降之後建築裡的PRT成員比我數的還要多。

  拓閣也在那裡,他兩旁站了PRT制服人員與一位穿著西裝的男性——他並沒有穿制服。那人是副主任?

  我在時間暫停時就無法控制蟲子。這在許多情況中都不會釀成問題。然而,我喪失了追蹤現場的人的能力,蚊子、蒼蠅、螞蟻各自跑去做自己的事了。

  「起來。」民軍小姐對我說。

  我想站起身,但我的腳踝也被套上了拘束。拘束連接到我戴著的巨大手銬,這只讓起身的笨拙動作變得更艱辛。

  「吊擋鐘。」民軍小姐說。她伸手到我一隻手臂底下。吊擋鐘理解她的暗示、相同扶住我。他們一起抬起我,領著我穿過那團群聚的英雄跟PRT警員——所有我打傷、羞辱過的人——的時候,仍留在我兩旁,抓著我的手臂。

  我在這裡不會有朋友的。

  就算拓閣主任附近有一個顯眼的「禁菸」標誌,他仍點起一根香菸。在我經過他身旁時,他怒瞪我一眼,他那濃厚黑眉底下的皺紋黑眼圈也很濃重,他的臉則毫無表情。他指了個方向,一位PRT制服人員就加入我們。

  民軍小姐將我交給威揚,他就幫忙終結召喚者領著我穿過走到,前往PRT的電梯。雙扇門滑開,然後將我們四人緊閉到電梯之中。

  該死,這些手銬真不舒服。這是設計給重擊手、那些能空手撕扯鋼鐵的人用的吧。他們是心懷惡意,才給我套上這個手銬?

  他們沒朗讀我的權利。是特意這麼做?我可能會問,但我不想表現出無知。最好要表現出自信,就像我知道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那樣行動。

  拓閣在我們樓上捏熄了香菸,幾乎一口都沒抽,然後從附近的垃圾桶裡撈出汽水罐,將煙蒂丟進鋁罐後才將其丟掉。

  我無法辨認出他的話語。沒有更多蟲子處於正確位置。「現在⋯⋯PRT⋯⋯

  所有假面都開始動員,跟拓閣跟他底下的人走向樓梯。PRT也動了身,不過是前往全然不同的方向。他們進入防衛位置,領袖們也都在吼出命令。

  考量到我對槍枝幾乎一無所知,我不完全確定這是否正確,但我相當肯定PRT擁有的致命武器比我上次來訪時還要多。

  電梯停下來,停頓如此緩和,若不是蟲子讓我感知到更大規模的事物,就不會察覺了。我們走出到一條光線明亮的走道。

  「這是E型強抑牢房。反制措施包括強抑泡沫以及這些美人兒。」威揚說。

  美人兒?

  他指向上方。我跟著看去那個方向。沙灘球大小的球體,黃鉛色,底部有著小巧窗口。那東西很眼熟呢。

  「碰觸這扇門,或發出太多噪音或是使用妳的超能力,這個房間裡到處會發出電擊。」威揚解釋。「電力調整只要再增加一點點,就會造成永久損傷。若繼續強逼的話,這個房間就會淹沒強抑泡沫。那些措施都被裝設到這一整條走道上。」

  啊。那是理龍那台施放無人機的機甲的裝置吧。

  「沒關係。」我說。「我沒計畫要逃跑。」

  「那妳有什麼計畫呢?」吊擋鐘問。

  「別跟她說話。」威揚說。他讓我們停在一扇金屬門旁邊。那刻入金屬表面的字母,有一個大寫的「E」,旁邊還有個較小的密碼框格。M21CC2Bat-4

  他將手機輕敲到牆壁上,雙扇金屬門便滑開。非常近似於電梯。相同的設計?

  我注意到那是機巧牆壁。框住門板的牆壁有一呎半厚。這不知怎地,讓狹窄牢房更幽閉了一點點。而原本的房間大小也已經很令人畏縮:六呎寬六呎長,金屬板裝設在地板跟牆壁上,接合處被焊合,在必要的地方才有開孔。我上方的通氣孔不斷鼓送進新鮮空氣,氣溫稍微有點過於冰冷,床底下有另一個通風孔,但金屬棍條擋住了床鋪跟地板的間隙。

  那張床有套上一個不比手掌厚的床墊,床墊包在塑膠包裝裡、平躺於彼此交織的金屬條。那個「馬桶」完全不是馬桶,看起來比較像小便斗躺平、陷入地面,淺黃鉛色水池裡有個排水孔,馬桶與牆壁接連處有三個按鈕。在對面牆壁上,一台電視嵌到牆壁之中,被清晰的面板給保護著。我看不到任何近似於遙控器的操縱鈕。

  在我上方,那一顆沙灘球大小的光球也有嵌在天花板上。真是不祥。

  所有東西都被密封、多次強化。通風孔之外的所有東西都是如此,但風孔也太小,無法爬入其中。這就是他們讓竜待的那種牢房?所有東西都是金屬,幾乎不使用任何布料,而除非他已經增長到相當程度,我就無法想像他的操火能力能做多少事情了。

  我轉身看向我那三位護送人員,注意到吊擋鐘跟威揚都在退後。現在就只剩那位PRT制服人員了。

  我頓時感到一陣惶恐。這就是PRT警員把我揍到垂死,其他所有人都轉頭不當作一回事的時候嗎?

  「給我個人用品,還有一袋衣物。」那位PRT人對吊擋鐘說。我驚訝於那在毫無特色可言的頭盔後方,是個女人的音調。那位年輕英雄趕緊跑到電梯對面的走廊一端。她將我扭過身子,直到我背對著她,然後她彎下腰移除我腿上的拘束。威揚盯著我,雙臂交疊,在她解開拘束時明示出威脅。她也移除了我雙手拘束,然後將拘束裝備交給英雄。

  那位警員跟我一起走入牢房,門在她身後關上。「脫衣服。」

  喔。所以是比痛揍還要糟糕呢。

  我想告訴自己要保持鎮定,別感到丟臉。這是正當程序跟心理施壓的綜合作法。他們就是要讓我無法防禦,感覺很脆弱。等到吊擋鐘暫停我的時間,拓閣就可能下達指令到這個細節程度。

  我踢掉鞋子,脫掉背心跟跑褲,將衣服摺好、放到一旁。這裡沒有櫃子,所以我就將衣物放到房間角落。

  那位PRT警員弄亂了我整齊折起的衣服,翻過口袋要找出某些東西、任何東西,然後讓我的衣服堆成一團。

  一當我脫下我的內衣,她也確認了布料,然後下達另一個指令。「眼鏡。」

  我拿下眼鏡,將其交給她。她在手裡轉過眼鏡,扭曲、蠻力扯動眼鏡到我開始擔心鏡框會斷裂。

  「沖澡。沖到我叫妳停止為止。」

  我疑惑地看了她,她就指了方向。

  我穿過房間調查、調查。在廁所上方的牆壁,有個開口,差不多位於地面上方的四呎處。

  「三個按鈕。」制服人員說。「沖馬桶,水槽,沖澡。上廁所要蹲馬步,沖澡要蹲下或趴著。如果螢幕閃出黃光、發出嗶嗶聲,表示攝影機正要開啟,有人要跟妳說話。妳有六秒鐘解決廁浴然後穿上衣服。螢幕閃爍紅色,嗶了兩次,就表示門要打開。同樣,有六秒鐘穿衣服。」

  有點沒人性呢,我想著。那是更多心裡壓力嗎?固定時間來訪?打斷我的睡眠?不給出實質隱私?

  「沖澡。」她重複道。

  或許拓閣想要我抓狂、攻擊她,我沈思著。

  但我照她說的做。水孔噴出的水不冷不熱,水流被引導到馬桶裡,使用同一條水溝,這就讓蹲下時很難不直接蹲到馬桶內了。這又加上通風口依然在吹送的冰冷空氣,使我身體的冰冷部位就無法立即浸入水流。

  我咬緊牙根告訴自己,竜八成也面對過這種事情,把他六呎以上的身子擺到水流底下。他那樣高大、盲目、兩腿間缺少了某個東西,這對他來說會更糟糕吧。然而,他或許沒有警衛跟他一起待在房間內。那樣太危險了。

  我有一瞬,希望自己有更好的名聲,這女人就不會待在這裡看著我。

  那扇門打開,而我就濕淋淋地站在那。她夠好心到,有用身體擋住開口,不讓我暴露在那兩位年輕男性英雄面前。

  她將一袋東西扔到床上。那是毛巾?衣服?

  我開始走向那東西,她就吼道:「停。」

  顯然我不被允許穿上衣服。她手裡有更多東西。一個工具箱。她撈出一組消毒過的手套。「有過敏嗎?」

  「我對蜜蜂蜇咬過敏。」我說,想在這個程序之中注入一些幽默。我也沒辦法看到她的表情。

  該死的。我全身很濕,流下水滴,我的頭髮黏上我的頭皮,我也在心底咒罵著房裡冰冷空氣時盡量不要顫抖。我用手指跟指甲,將頭髮撥開臉上。

  「乳膠過敏?」

  「沒有。」我說:「對蜜蜂過敏是開玩笑的。」

  沒有一丁點對那個笑話的認可。「妳有在使用任何藥物嗎?」

  「沒有。」

  「節育藥品?」

  「沒有。」只用了保險套,我想著。

  「我們可以用兩種方法。妳願意配合,就只花五到十分鐘做全套檢查。妳無法配合,如果妳抵抗我、咬我或是有掙扎,我就走出去,然後開啟反制措施,然後在妳失去意識時做檢查。」

  她稍稍抬起頭,就好像她瞥向上方的電力發送器。

  「我會配合。」我說。

  喔我真是高信,我可以將超能力專注到別的地方,來讓我自己分心了。

  拓閣安排所有人到樓上會議室開會。有英雄,有被我假定成PRT關鍵成員的西裝人士跟制服人員,此外還有另外的一、兩人,與主任跟他的人有一段距離。

  「計畫。」拓閣說:「開使說吧。」

  「我們叫目空大師跟理龍過來。」民軍小姐說。「他們會把她運去其他PRT辦公室,我們在那裡可以拘留她到開審為止。」

  「很合理。」拓閣說:「然而我們會在⋯⋯她的時候,露出能被攻擊的弱點。」

  「我們這裡就是個能被攻擊的弱點。」民軍小姐說。

  「我們在了解她要做什麼事情以前,就無法行動。」一位假面說。那是位穿著高領的女人。鳶尾。「她的計畫是什麼?」

  然後,一陣沈默。

  「民軍小姐,有想法嗎?」拓閣問。

  「她⋯⋯很聰明。在我們跟她交手的每個情況裡,她一再證明自己很有策略機智。她自首時很有自信、確信。不管這是什麼策略,都是她已經策劃好的東西。」

  「山田太太?」拓閣對一位,在桌子對面、穿著西裝的人。

  「我讀過她的資料,也研究過你們有的紀錄,或多或少,也跟那些最認識她的學生談過。葛列格.萬達,艾瑪.伯恩,麥迪森.克萊門斯⋯⋯她的老師、父親⋯⋯我就不怎麼確定了。」

  「妳不同意民軍小姐的說法?」

  「我沒跟那女孩談過,就說不準,但根據我對她的理解,她並非不可能真的要自首。」

  「我不是在說她沒要自首。」民軍小姐說。「我是說她在謀劃著某些事情。這兩件事情不會互斥。」

  「她可能是要打倒PRT。」擊襲說。「從內部擊垮我們。我們起訴她的罪行,她就能要求陪審團陪審。她會利用這個平台來散播秘密。兵器大師的機密資料,或他們從資料庫裡偷出來的紀錄,還有愛剋妲娜事件跟事件餘波⋯⋯

  「考量到那件事的發展方式,」鳶尾說:「她可能會是自掘墳墓。我們所有人都以為情報會流出去,但大鼎的清理工程很有效率。任何試圖洩漏情報的人,都被⋯⋯遮蔽了。」

  「被殺。」石固澄清道。「或是人間蒸發。」

  「如果她在我們監管下被殺,那就會非常不幸。」拓閣說。「她在鳥籠裡會比較安全。」

  「而這座城市裡的那些公眾支持?」民軍小姐說。「若沒有公平審判,把她送去鳥籠就只是運氣的問題了。會有非常多人關注這件事。」

  「所以她就是強迫我們出手。」拓閣說。「問題是為什麼。」

  「為了驅除。」民軍小姐說。

  「是要復仇嗎?」拓閣問。

  「不知道,但我幾天前跟她談過,她說她有想到某些能用來對付你的東西。我在今天之前,就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懂了。」拓閣說道,摸了摸下巴。

  我在牢房裡嘆氣。我可以看到那個制服人員縮了一下。她的手指放在我的嘴巴裡,感覺著我舌頭底下跟我的牙床周圍。當我沒跟她所懼怕地那樣咬她,她就做完檢查,將手指從我的嘴巴抽出來。她脫掉手套,跟她最先戴上的那雙手套一樣丟到一旁。

  民軍小姐跟拓閣說了。我並不驚訝;她給我的感覺就是一位會遵守法條的字面意義的那種人。她就算願意協商,也會繼續做著自己的工作、維護和平。

  我或許是有一點點失望。我沒要求她保密,那種要求也不太可能改變任何事情,但那仍會打破信任呢。

  PRT警員檢查完,就用金屬梳子梳過我的頭髮,讓我猜想那東西恐怕被磨尖到比木鋸還要尖銳一倍。至少,那把梳子感覺就是那樣尖銳。梳頭髮不是要打理外表,而是要搜索我頭髮裡有沒有外物或工具。我只為了他們沒將我的頭髮全部剃掉而感到欣慰——我不認為他們不會那麼做呢。

  「毛巾在袋子裡。」PRT警員說。她甩了下塑膠袋,將其打開,開始將我的衣服放入袋子,讓我只穿著內衣褲。

  我打開那個那個束口袋——那袋子沒有束口線——然後整理內容物。薄毛巾,還有一張紙片薄到透明,一個被緊緊折起的枕頭跟枕頭套,看似跟床墊是同種材質,大小只有普通枕頭的一半。其中還有個黑色囚褲跟外套,有著白色字體的「反派」印在雙肩跟在右腿褲管,白色襯衫的則是黑色字體。那個小袋子裡有一個塑膠、有彈性、一根手指長的嵌頭式牙刷,還有一小管牙膏,三個衛生棉,還有肥皂,三個衛生棉棒,跟三個大號衛生棉。

  不是說這很重要呢。我過去幾個月以來經歷夠多壓力到,我完全停經了。假如停經的時間點不是這種日子,我就很可能會感到恐慌。我很安全。我百分之九十九確定自己很安全。

  她等我迅速擦乾身體、穿上內衣跟囚褲,才交給我眼鏡、打開了門。我瞥見威揚跟吊擋鐘之後她就擋住了我的視線。

  「公主,乖乖待著喔。」她說。

  雙扇門滑閉,讓我被幽禁在這個,伸展四肢時能用腳趾跟手同時碰觸對面牆壁的狹窄空間裡。只有天花板無法被我碰到。

  我調整了汗衫,讓衣服前方的扣子打開,走到床邊,擺下枕頭然後伸了懶腰。

  「⋯⋯阿爾卡特女孩。」拓閣再說。「她到了?」

  「她在路上了。」副主任回答。

  「那我認為,是時候要決定行動計畫了。」主人說。「我就是掠翅的目標,或是其中一個目標。⋯⋯暗殺呢?」

  「高壓脅迫。」民軍小姐說。

  「我懂了。她的超能力,現在也會延伸到這棟大樓的其他部分,對吧?」

  「節肢動物操縱,節肢動物感知。」副主任說。「她在記錄上有馭制型八級,訊思型一集。那個訊思型在這裡比較關鍵:皮戈特前主任有注意到,掠翅能用她的昆蟲視物。」

  「她可以讀唇嗎?」拓閣問。

  「沒概念。」副主任回答。

  「我之前就說過了。」民軍小姐說。她的嗓子比先前更快了一點,但我沒能用蟲子的聽力讀出她的語調。「她非常靈巧。如果讀唇會擴張她的行動能力,我就會假定她會花時間學會讀唇語。」

  拓閣主任緩緩點頭,又開始摸了摸他的下巴。他手腕壓上座椅扶手的動作,幾乎殺掉我放在他的西裝襯衫與外套之間的蟲子。「同意。我已經告知每位警員,要將她視為每一個分類上都有兩級,或有兩級超出目前評分的假面。悍克二級,轉動二級⋯⋯所有分類都一樣。若輕視她就不好了。先預期她將自己擺到這個位置,就是要以超能力侵入這棟大樓。在有其他通知以前,各個員工都不能取用任何機密檔案,我們也不在她能力範圍內談論任何私事,大樓場地裡的假面要全時間戴著面具,我們也要將剩餘的所有資源用以預備任何衝突。」

  吊擋鐘跟威揚在他說完話時,剛好走進會議室。

  「有衝突嗎?」吊擋鐘問。他坐到一張監護者中間的椅子。

  「仍可能會爆發。如果她的隊友進攻,她的超能力就有阻礙我們的絕佳位置,直到我們以非致命手段無力化掠翅。」拓閣回答。

  「我可以用我的超能力。」吊擋鐘說。「讓她時間暫停,不斷重複那個過程直到我們開始實施其他行動。」

  「不行。」拓閣說。「我們需要你部署到其他地方,而且每一次接觸她都有機會抵抗你,或是逃脫。她被幽禁了,而若有需要的話我們也有措施能使她無力化。」

  主任將手肘放到桌子上,向前傾靠,用雙手覆蓋著嘴巴。他的話語被裹住時,我沒捕捉到他說的幾個詞彙。「然後⋯⋯她悶過一陣子吧。」

  啊。所以心理壓力就是下一步。裸體檢查,幽閉牢房,奪走我的所有物,現在他也計畫讓我被悶在這裡,直到我不再沈著冷靜。如果我被時間暫停的話,只會感覺自己過了一瞬間,那樣就沒有效果了。

  「其他情況就是,」擊襲說:「這正是她想要的。她就要我們如此反應。」

  「可能就是那樣。」拓閣說。「讓我們被刺激起來,引起媒體關注,讓我們喊來助力,卻只繼續羞辱我們。」

  「你有喊來救兵?」民軍小姐說。

  「我們先等看看吧。」拓格說。他在說話時碰觸了自己的臉龐,混淆了言詞。「在⋯⋯裡,要看看歐⋯⋯我建議要⋯⋯來處置她。有她⋯⋯監視⋯⋯你們最好不要使用電腦⋯⋯

  「沒必要。我記得我們討論過的東西。」民軍小姐說。「我會做好安排的。」

  「在她的能力範圍外打電話。」

  「沒問題。」民軍小姐說。

  「如果她⋯⋯要爭取城市的忠誠心,我們要取得先機。聯絡媒體,控制他們擁有的⋯⋯確保公眾最先聽到的是我們這一邊。要確保我們提起合議人,還有地獄獵犬經常咬爛任何侵入她地盤的人。」

  「我會負責那件事。」副主任說。

  這樣徹底無助地看著我的敵人謀劃、對付我,感覺真怪。我無法也不會,在這裡使用我的超能力。我無法跟他們說話,或是要求任何東西。

  我換了姿勢,金屬條就細細尖叫。我找不到個姿勢可以躺下,最後就坐著。我也沒什麼效果地擦著頭髮,希望將頭髮弄乾。

  一位沒穿制服的警員,出現在會議室的門旁邊。「媒體已經聽到這件事了。十二頻道,一個叫維克里的。他在新聞播出之前請求我們評論。」

  「他還在線上?」

  「是的長官。」

  拓閣站起身:「跟他說我在這裡完工後就去跟他談,我也會確保這個等待是值得的。」

  「是的長官。」

  在制服人員離開時,拓閣留在會議桌末處。「預備交戰,但別引戰。不論他們計畫了什麼東西,他們都會想救援她。」

  「我們可以用強抑泡沫封起階梯。」勝利小子說。「鎖住電梯,防止有人進入牢房。如果有人襲擊的話,我們就可以關閉電梯。在最糟糕的情況裡,他們也沒辦法在其他城市的援軍抵達以前直接帶她出去。」

  「你動作多快。」拓閣問。

  「非常快。」勝利小子說。

  「那開始準備。抵抗蟲子的系統,進度如何?」

  「還沒做完,但有枯焦幫忙的話,我或許可以迅速做完。」

  「枯焦?你可以配合吧?」

  「是的。」枯焦回答。「當然了。」

  「那就這麼決定了。其他所有人,巡邏量增加一倍,一隊至少兩人,專注在偵查而非戰鬥。追蹤暗地黨,也要和線人會面。考量到這是個中等至高等優先次序的情況,如果你可以動用關係、考量權衡的話,就別忘記這一點。民軍小姐?準備好我們談過的措施——派上監護者。我們不想讓他們出現在直接的衝突之中,他們若被突襲的話也能自我防衛。」

  「是的長官。」

  這樣,開會的人們就解散。拓閣前往自己的辦公室,監護者移向電梯、前往他們的總部——在我下方的小房間——捍衛者們則外出巡邏。

  我的超能力範圍差不多有五個街區大。在我感到「受困」時能力範圍就會延伸的那個理論下,範圍應該比現在更大,但我是自願待在這裡。我無法強迫它擴大。

  在大局來看,五個街區感覺壓迫性地微小。我身處於六呎長六呎寬、牆壁厚實的牢房,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閱讀,沒有電視可淡,只有無聊的金屬跟黃鉛色。牆壁中的我的模糊倒影只是一團黑暗影子,偶爾能反射眼鏡的光芒。

  環繞著我的PRT辦公室,像是個被我踹一腳的蟻窩。來來回回的人們做著工作、進行任務,預備、反應著他人的行動,預期會有某種襲擊。PRT的高層成員在打電話進行聯絡、做好裝備,也開始推動維安措施。PRT制服人員穿上裝備,沒執勤的隊伍被叫了過來、預備出動,組織成環繞這棟建築的防衛線。

  民軍小姐她自己派剪彈出去跑腿,指示她打完電話就盡快回來,然後她繼續組織監護者的行動。

  我將蟲子放到一個時鐘的時針分針上。這是福也是禍,因為這讓我敏銳察覺到時間多麽緩慢地流逝。

  「事情要變瘋狂了。」峻坩說。

  「這件事是很重大。」吊擋鐘說。

  「我只是在說,你會以為事情會比較安靜一點,之後金霸王——金霸后⋯⋯

  「犯罪首腦。」吊擋鐘說:「這樣說會比較輕鬆。」

  「在這座城的犯罪首腦自首之後,事情會比較安靜一點。」

  遠璟在椅子上回過身,面對峻坩:「她的計畫八成像是,要進入監獄裡,然後逃獄,讓我們看到抓住她多麽沒意義,因為我們沒辦法留住她。然後她會用超級小隻的蟲子來讓拓閣丟臉,或許讓他被炒掉。」

  「那是很符合她的風格呢。」吊擋鐘沈思道。

  「但她不能表現像自己會逃脫。假如我們確實讓理龍跟目空大師把她搬到國土另一端呢?」

  「她用我的能力把愛剋妲娜切成兩半。」吊擋鐘說。「她就能處理那種情況的。」

  「又講起愛剋妲娜啊。」峻坩說。「你沒辦法告訴⋯⋯

  「那是機密。」吊擋鐘、勝利小子跟遠璟同時說。勝利小子根本沒從他在組裝的強抑泡沫噴射器上抬頭。

  「去你們的啦。」

  我牢房裡的螢幕閃爍著黃光,然後嗶了一聲,那聲音響亮到使我跳了一下。

  我從床上起身,走過去直到我可以面對螢幕。

  螢幕在數秒裡維持一片全黃,然後轉黑。

  確認我的情況?

  我坐了下來。

  數分鐘點滴流逝。拓閣仰賴這個禁閉間來消磨我的精神——將我置入一個他在總算決定要拷問我時,他能輕鬆扳倒的心智狀態。這⋯⋯是有效,但八成沒他想的那樣有效。被PRT警員強扭下來、逼我踏出舒適圈,此行無疑是有風險,但我任何一次抵抗,都會被威揚的吼聲給消滅,要揍人時吊擋鐘就會用上超能力,然後門口就會在我眼前關上。缺乏抵抗則只會讓我感到不舒服——把我置放到他們要我待的位置,沒有其他說法比這更妥切了。

  又說回來,這不會有差。我的擔憂是放在更大的事情上,放在這個牢房之外,放在我需要達成的所有事情上。

  有一家人抵達大廳。我以為他們是遊客,直到警衛讓他們走上大樓。兩位成人,還有一位年輕女孩。阿爾卡特一家。

  黛娜將頭髮剪短了。

  重塑自己?將她從蛇蜷的「寵物」身分給分開?

  拓閣在大廳末處跟他們會面,然後領他們上樓到會議室。還有山田太太、民軍小姐跟黛娜的表親威揚加入他們的行列。

  拓格等著其他所有人入座後,才坐到桌子的首位。

  他按下一個按鈕,我房間裡的螢幕就嗶了一聲。我在攝影機打開的六秒前,躺到床上。

  他看完我的時候,就合起筆電。

  「她自首了。」黛娜說。

  「妳的能力察覺到那件事?」威揚說。

  「我們有看新聞。」黛娜的媽媽說。

  「妳說目空大師跟理龍進入學校,幾乎保證會讓掠翅被羈押。」拓閣說,他的措辭很怪,就好像他在小心選擇詞彙,或是他有說出我的蟲無法理解的語調:「妳沒說過任何關於這件事的情報。」

  我確實有捕捉到「這件事」的強調語氣。

  「這件事?」黛娜的父親說。

  「她幾乎是在一週後才來自首。這個時間點,就可以被解釋為計謀啊。」

  「因為我不知道啊。」黛娜說。

  「如果你要指控的話。」阿爾卡特先生說:「就直接說出來吧。」

  「我是在說,妳的女兒是在幫忙掠翅,而不是在幫助我們。所有事情似乎都顯示出她在協助、支持一位公眾已知的罪犯。」

  「你瘋了嗎?」阿爾卡特先生說。他拉高音量。「這兩個概念根本沒有連貫啊!」

  「黛娜,我不盡然同意主任的思路。」民軍小姐說。「但掠翅是我們已認定的罪犯首腦,強調首腦。她是個很有能力的謀略家跟戰術家。就我們所知,從她對這座城市的控制來看,她作為北美較有勢力的反派位子可說是相當穩定。以過去幾週而言,她有⋯⋯兩個,還有另一個反派組織編入她底。她沒有理由自首。這件事情唯一合理之處,就是她正要做出更大規模的計畫。」

  「然後你以為黛娜跟那個計畫有關係?」阿爾卡特太太問。

  山田太太走向前:「如果黛娜感到虧欠於掠翅,或是很親近掠翅——泰勒.赫本——那是非常能被諒解的。她欠了她許多情。」

  黛娜低語某些東西。我也不確定那是不是一個詞彙。

  山田太太繼續說:「我們只想理解這個情況。想要幫助一位為妳做過許多事情的人,並非一件壞事,黛娜,妳懂了嗎?但還有其他事情發生。很敏感的事情。掠翅可能在說錯話或有錯誤的人聽見時,就無意識地造成許多傷害,或是讓她自己承擔風險。」

  「⋯⋯」黛娜低語說了某些東西。

  「可以再說一次嗎?」山田太太問。

  「很好。如果她造成很多傷害,那可就太好了。」

  拓閣主任要開口說話,但山田太太打斷他。「黛娜,為什麼那會很好呢?」

  「我不會說的。也沒辦法說。」

  「那,妳就是在跟她合作。」拓閣說。他換了個坐姿。

  「不對。也對。兩者兼有。我是為所有人工作。而且說真的,我不認為掠翅對我會非常滿意。但她還在這裡,因為我有叫她過來。」

  「妳跟她有來往嗎?」民軍小姐問。我可以辨認出,她的語氣比拓閣溫柔。

  「沒有。」

  「喔我老天。」拓閣說,往後靠在椅子上,盯著天花板。「我想我快要中風了。」

  黛娜沒有回應。

  「黛娜,妳討厭PRT嗎?」民軍小姐說。

  「不討厭。」

  「或是討厭英雄?妳會責怪我們在妳需要時沒有幫助妳嗎?」

  「不會。是有一點點,但那不重要。」

  「但妳想要造成傷害?來傷害我們?」

  「不論她在哪一邊都會造成傷害。如果她沒有自願過來,八成就會變得更殘暴。之後會演變成一場大戰,她最終會犯錯,然後被羈押。但她決定自首,所以同樣的事情發生了。我很高興這件事有發生。」

  「都是因為我們揭發了她的身分。」山田說。

  「是啊。」

  「但我們不知道她這場計謀的影響。」民軍小姐說。

  「我知道。」黛娜回答。「但我沒要告訴你們。如果你們要問我一個數字,我索價會漲十倍,然後我也會說謊,之後我會有一陣子無法使用能力。你們的老闆不會想要那種結果的。有終結召喚者要來的話就不行。」

  「妳會跟我們要錢,還要說個妳不願意提供數字?」拓閣問。

  「是啊。因為我是對你的詢問索價。我無法忍著不看數字,所以我必須看。如果我太久不回答,我的頭就會很痛。」

  拓閣讓手放到桌面下,發出的噪音響亮到他前方的筆電螢幕噹啷震動。

  「黛娜,為什麼呢?」民軍小姐問。「為何要這麼做?」

  「為了所有人啊。因為我們撐這麽久,讓數字變好一點點。不論這之後發生什麼事,都讓世界末日一點點沒有那麼慘了。」

  「一點點沒那麼慘。」威揚應和她。

  「末日還是發生了。」拓閣說。

  「一直都會發生啊。世界會在兩年或十五、十六個月以內終結。」

  拓閣打開筆電:「妳有對掠翅說任何東西嗎?」

  「沒有。」黛娜說。「我已經說完了。」

  「說完了。」

  「是啊。我很忙的。我單純是因為表哥在這裡工作我才會過來。」

  「妳似乎遊走在非常危險的邊緣呢。」拓閣說:「測試我們的好意,為了妳的目的來操縱我們。」

  「是為了所有人的好處,而且我沒有操縱你。你問了一個數,我就給了數字。」

  他無視她。「在妳應幫助我們的時候卻跑去幫她。」

  「我不必協助你。」她說。「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壞人。我曾經為其他人工作過,在我不想回答時還要為他的問題給出數字。我要為了、為了所有人工作。」

  想到我花費多少時間致力要救出黛娜,我卻幾乎不認識她,就感覺真怪。我們只有在這裡、現在以及我先前帶她回家時的那場談話時,才有交流。我幾乎不認識她。

  拓閣摩擦著太陽穴。「好吧。現在,妳說到這件事的結果會改善數字,我理解那也包括將她送去鳥籠?」

  「我說我已經說完了,我是認真的。」黛娜說。她將椅子往後推開,她的父母與她起身。「你想要更多解答,就跟我爸聯絡,他會把我的估價報給你聽。每天的價位都會改變。」

  「這樣作離群者可不是個明智的經營決策呢。」拓閣說,無意從椅子上起身。「冒犯PRT這種組織,像妳這樣的年輕女性如此無禮。我們是可以轉向,走合作的那一條路。」

  他在威脅她?我握緊拳頭。

  黛娜回頭看向他。「我不認為你有丁點理解我的數字有多珍貴。我可以回答亞洲某人的問題,然後我一生都不愁吃穿了。我不在意我有沒有冒犯你。」

  「妳也不在意妳的拯救者,被關在那個小牢房裡嗎?」拓閣問。

  黛娜止住腳步。「妳是在威脅泰勒嗎?」

  「我不知道呢。」主任說。「妳說她會以某些方法造成傷害。或許我們需要阻止那種事情發生。妳也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比她投降以前更有優勢。為什麼?將她從布拉克頓灣移除,把她推下寶座,有那麼重要嗎?」

  「我沒要回答任何問題了。」

  「妳會回答我問妳的問題。」拓閣說:「因為我們需要清楚認知我們的處境。我們不能讓掠翅損害我們。」

  「主任。」山田太太說:「這太沒有建設性了。她最不想要的⋯⋯

  「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另一個自大王八蛋叫我做事。」黛娜說。「主任,你想要數字嗎?很好。你有百分之二十點二八一三的機率,會死得十分痛苦,在垂死邊緣度過漫長的數分鐘、數小時。或許你很快就會面臨這種死相,或許在二十年之後你才會死,但死亡會使你流淚,你也會在痛苦之中哭嚎。這個數字免費送你,你想要更多細節嗎?」

  「大家。」民軍小姐說。

  「妳以為我會在意那種事情啊。」主任說。

  「你會在意的。」

  「大家。」民軍小姐更大聲說。

  「如果妳拒絕協助我們,大家就會受傷,然後那也會歸到妳頭上。」拓閣主任說。

  「我每一天都是那樣過的。」黛娜說。「我可以繼續面對那種生活。」

  「大家!」民軍小姐從椅子上起身,椅腳刮過地板。她又拉高了嗓子。「看著。」

  她指向窗戶。

  我將蟲子移向她正指著的方向、跑去確認現狀,然後停住。

  她正在指著蟲子。它們對我的煩躁有所反應,就在會議室窗外打旋、聚在玻璃表面。

  「她要行動了?」拓閣問。

  「不。蟲子⋯⋯就只是待在這裡。做出反應。」民軍小姐說。「對這裡,這場會談有所反應。」

  「她在看著。」拓閣說。

  「看什麼?那裡沒什麼好看的。」民軍小姐說。「想想吧。這對她有什麼好處。」

  「她有聽見了。」山田太太總結那個想法。

  我緊閉雙眼,暗暗咒罵著。我放下了戒心。我太專注在這棟大樓裡所發生的事情,讓蟲子聚在室外,然後我也暴露出我自己的反應。搜集情報就到此為止了。

  拓閣面向窗戶,無疑是看著那東西,看著蟲子。

  「節肢動物聽力。」民軍小姐說。「她完全感知到這棟大樓裡的所有事情。」

  「我要走了。」黛娜說。「我不能跟她溝通,不然數字就會改動。我會讓PRT知道你讓我很不爽。他們現在起,就該知道我會漲價百分之五。」

  黛娜就這樣離去,對她父母說了我無法辨認的東西。

  我的注意力比較著重在拓閣身上。

  「所以。」他嗓音放低:「妳可以聽到我。」

  「是啊。」我的蟲子回答,響徹整棟大樓。它們平均分佈到幾乎無法被聽到。一道係為、近乎無法察覺的聲響。更多人對此反應驚跳。

  「我理解了。」主任說。「妳露出底牌了。」

  我對此沒有回應。我確實亮了牌。

  他轉向民軍小姐。「叫勝利小子盡快啟動防衛系統。我要這棟大樓清除蟲子。」

  「我會跟他談談。」

  「還有。」主任說。我正在習慣他的嗓音。這時候也捕捉到強調語氣了。「妳就乖乖待著。」

  我轉換姿勢,坐到床角,手肘放到膝蓋上,盯著地板。

  等待,聆聽,觀看。

  過了二十分鐘,四十分鐘,六十分鐘,螢幕不定期亮起、確認我的情況。PRT所有成員都已經就位,有些人部署在PRT總部附近,其他人則在城裡其他地方。那些去巡邏的超能英雄已經回來,巡邏距離不長,每人巡邏時間也都不超過一個半小時。每位英雄都兩人成組,依序向拓閣回報。

  瑞秋跟戰慄,不久前被人看到他們穿過城裡。要在佛斯伯格畫廊會面。如果他們追隨著拓閣的命令,PRT貨車也部署在那裡附近,已經裝設了強抑泡沫塔台,以免反派們決定再次於那裡會面。

  民軍小姐從拓閣那裡取得一張電話列表,然後離開,走出我的能力範圍。

  又過了半小時。又一次檢查,一個四人團英雄被傳送過來,民軍小姐回來、跟拓閣低聲來回交談。新到場的英雄、擊襲、民軍小姐跟拓閣,現在就談論如何集中火力——有太多PRT制服人員跟英雄待在同一個位置,還有他們全被一網打盡時的危險。

  在幾分鐘的時間內,他們就安排好另一種部署陣型。在這片區域裡擴展控制能力,讓兩大群人待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外。

  在隊伍出發的五分鐘後,勝利小子就啟動了他的系統。漂浮的無人機開始漫遊於PRT總部裡頭,每一台機體不比烤麵包機大,然後輪轉著不同的設定。它們模仿了枯焦的超能力,恰巧減弱到可以殺死這片區域裡的蟲子,而不會對任何人造成過份傷害,然後轉換成雷射炮塔,差不多一分鐘裡每秒都會發射出隱形的光線,殺死蟲子。然後無人機就會轉換焦點,已無法被預測的軌道、前往不同地點。

  勝利小子也在作更多無人機。一位剛抵達的英雄,另一位巧匠,也加入他的行列。我偷聽到他們正在談著的片段話題——工坊的事情、可以改善的設計——之後,下一台無人機就啟動、殺掉我放在那位新人身上的蟲子。

  該死的巧匠。

  避開無人機,就成了佔據我注意力的遊戲,我仍可以追蹤幾個重要的人,但我偷聽的能力因此相當受限。十五分鐘過去,我沒有看到或聽到任何重要的東西。那個螢幕閃黃光,又一次來檢查。兩分鐘後,又來了一次檢查。毫無規律,無法預測。

  此外,若我能從他在辦公室裡的模糊動作裡看出任何東西,拓閣似乎也逐漸變得焦躁。他安排好了戰力,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我們倆都在等待。都以時間,賭著對方會先崩潰、會先開啟對談。

  民軍小姐離開我的能力範圍,又打了好幾通地話。她比先前更快回來,筆直走向拓閣,然後低語簡短交談。

  他們一同搭電梯下來。捍衛者巧匠已經抵達,正在封鎖樓梯間,電梯就是唯一能下來的方法了。

  民軍小姐跟拓閣兩人走過走廊,停在我的牢房外。我將頭髮梳開臉,打直背脊然後面對著門。

  螢幕轉紅。在幾秒後,雙扇門就滑開。

  「剪彈?」民軍小姐問。

  剪彈?我的友軍做了某些事情?

  「妳計畫了這件事?」民軍小姐問。

  我選擇不回答。不論他們是指什麼,那都是一次小小的勝利。拓閣已經先崩潰,以我的條件來跟我會面,而非優先採用他的條件。我便會操縱我能獲得的所有價值。

  我平靜地與拓閣對視。

  「如果妳是要用攝政來推動這件事⋯⋯」民軍小姐說。

  攝政?

  「不是攝政。」我說。我真希望那並非攝政

  「那麼,妳是承認妳策劃了她的謀反嗎?」

  謀反?我想到瓷偶。

  「我⋯⋯是開了大門。」我說。這是真的,不過實情沒到我暗示的那種程度。

  「那麼這會在妳的大局計畫有一席之地?」民軍小姐說。她在這個場合,負責說話。而似乎拓閣也不想打破沉默。

  我想了一秒鐘。「將這當作一個象徵吧。」

  「象徵什麼?」

  我稍稍微笑,然後聳了聳肩。

  而似乎,拓閣就是在這時候不再冷靜。他沒有生氣。他反而是直接說:「審問室B。」

  民軍小姐一手拎著普通的手銬,另一隻手拿著電擊槍。我轉身,將雙手伸到身後,讓她為我靠上手銬,就在她領我通過走廊時持續抓著我的手臂,我們繞過轉角、走入一個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還有更多鐵板覆蓋起了所有東西。

  「一點鐘。」我坐下時,說道。民軍小姐正在解開我的手銬,將我的雙手移到前方、滑過那張強化過的桌子。

  「我想,現在差不多是一點鐘。」民軍小姐說。

  「正是一點鐘。」我說。

  「時間很重要嗎?」她離開桌子旁。

  「她的朋友會在固定時間進攻。」拓格說。「她不會想告訴我們那個時間,因為她就是要我們侷促不安、保持高度警戒。」

  「八點半。」我說。「在日落的時候。」

  我可以看到他濃厚的眉毛,在驚訝中抬高。

  「妳計畫要在八點半時做出某些事情?」

  「沒有。」我說。我稍稍微笑,垂下視線看著桌子。「我沒做任何計畫。我沒有道別。我離開了,然後自首。」

  「妳表現得像那些事情很特別似的。」拓閣說,靠在門邊的牆壁,雙手交疊。

  「我給媘蜜的唯一指令是不要讓其他人出手,待到日落,然後她要在他們行動時下指令。他們這段時間就能醞釀怒氣。他們會對我很不爽,但他們會發洩在你們身上。你得理解,就算我有些舉止十分惡劣,就算你在揭發我時的那一天晚上,我是那麼生氣,我對付你們的方式都很明智合理,我也有放水。現在你們就會看到,暗地黨沒有我掌握韁繩的時候,其他成員能多麽不合理了。」

  「我也有這麼想過。妳在這裡是要教訓我們。讓我們以為我們需要妳。」拓閣說:「需要妳來管束他們。」

  「那不是我的重點。」我說。

  「不是嗎?」

  「從我想達成的事情來看,那根本算不上次要目標。我認為,就算我想回去,也無法到他們中間、保留我的地位了。而且我也不會回去。」

  「那麼妳是想做什麼?」

  「那是個時間限制。你們看過我們願意對劊子手、華利弗所做的事。就連在那些情況,在那些場合,我們隊伍都有放水。在我說我很認識我的朋友時,你該信任我一點吧。如果你們站在他們跟我中間?如果你們弄傷了我?他們就會對你們火力全開。對PRT火力全開——媘蜜也會確保這一點。她會引導他們瞄準目標、持續打擊目標,還會讓傷害最大化。會是做出最多傷害吧。」

  「妳說過妳沒有要對PRT造成任何傷害。」民軍小姐說。

  「是假使事情那樣發展的話呢。」我說:「那是因為PRT傷害了PRT自己。而那也不會是單一事件呢。」

  「真可笑。」拓閣說。

  我與他對視。「就說說而已。是由你們來決定事情如何發展。把我送去鳥籠,你們就會失去所有東西。PRT會在關鍵時間點陷入醜惡的狀態。我會受苦,暗地黨會受苦,你們也會受苦,全世界因此受苦。」

  我停了下來,看著他身上有沒有任何懷疑的跡象,或他雙眼之中的動搖,或他神情姿態的改變。他很擅長面無表情呢。

  民軍小姐換了姿勢,但沒有說話。

  「不然?」拓閣總算問。

  「不然你可以讓我打給我的律師,然後你們就能聽聽我的要求。」我說。

  「要求?」他低吼出這個詞彙。

  「要求。我有好幾個你們必須達成的條件,之後我才會投降。我會跪下,出現在大眾面前,懇求你們達成協議,做到你們想要的任何東西。你們會獲得,全部售出,絕無爭辯,不會有事後糾葛。PRT會——像我說過的——在最脆弱的時間點取得優勝。」

  我仔細觀察他的神情,然後看向民軍小姐。

  「由你們來選擇。你們不會喜歡我的要求。我會要求你們做出巨大改動。但替代方案是全面開戰。我想民軍小姐會在此同意我的說法:如果PRT不聽我說話,它就會獲得它應得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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