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之門：金車奇幻小說獎傑作選》 @ 天映泠然月

寫於120200214

　　如果我沒有研究這種非常明確的需求，絕對不會想花時間在品質沒有保證的作品上。假使我所閱讀的作品不夠經典，品質不夠高，我就不會想採用－－在幾年前，我幾乎舊部怎麼單純為了樂趣而閱讀，而是為了小說找材料。從野花堆或垃圾回收場中尋找能利用的材質，並不符合我的個性。我只願意從真正優秀的作品中取材。

　　「文學獎」這東西，對我來說非常難以界定價值。

　　如果沒有一定品質的話，作品自然過不了審核。然而如果創作者足夠優秀，為什麼還需要鍍金？我認為，會參加文學獎的人除了獎金之外，就是為了讓自己的作品被人看到，換句話說就是：市場競爭力不足。

　　當然，害怕到有時連作品都完成不了的我，肯定比他們遜上好幾截。這麼說，是希望大家在看我一一討論金車奇幻小說獎作品時，了解我的立場：我無意冒犯任何人。他們能入選，明顯全都是前輩……雖說我無意參加任何形式的文學獎就是了。

　　這麼說，之後我還是會指出那些作品可以運作，哪些作品ＢＵＧ－－對我個人而言－－太大、太多。這些都是希望作者能在新的作品中進行修正，也是我的學習、反思紀錄。

　　這本書是2016年出版，第二屆的作品集。在第三屆之後貌似都會將短篇小說進行長篇書寫，這種操作是相當好的經營方法，不過也可能是因此，除了前面一、二篇之外的故事，有些感覺像長篇故事的摘要，節奏掌控的完成度有些不足。嘛，那大概也是他們為什麼沒得優選吧。

　　整本書看完之後感覺對我來說，文學獎真的是另一個世界呢。

　　看到差不多一半，我開始超速讀，我對作品的專注力也急遽下降。應該說，金車奇幻小說獎所給我的娛樂價值，和其他書或我聽的廣播相較之下就顯得，相當渺少了。

　　此外，你也能在這篇網文中看到我的立場些微變化。嗯，我認為這是自己真的不想冒犯這些作者，很想直接把書還回圖書館卻仍強迫自己繼續閱讀，所以語調就有些，「唉，反正是一六年的作品，過了四年他們也該有些長進吧」的感覺。

〈盲眼小女孩看見奇幻之城〉巫玠竺

　　這篇作品是首獎。因為這本作品集裡沒有附上評審評論，所以我只能依照自己的經驗和品味來猜測它為什麼獲得首獎：原因有三，一為成功地呈現承諾，故事後方也有相應的結果，技術上來說；其次是，政治正確的題材；最後是，相當成功的人物塑造。

　　不過，問題也和優點相同。人物塑造在主角上還不錯，其他配角則稍顯薄弱，對白中也有幾處出現ＢＵＧ，不夠口語或說邏輯太過破碎。

　　故事主題非常簡單，就是盲眼小女孩必須接受自己盲眼的事實。然而，以這個主題來思考的話，故事的其他幻想設定幾乎沒必要存在。閱讀過程中，我往往無法理解為什麼主角「要」踏上冒險的旅程。前二十頁的角色前提設定和之後的奇幻之城，幾乎沒有任何關係，我得減慢閱讀速度才不會跳過主角和奇幻之城之間的連結。

　　我有時候還會認為，說不定這女孩的故事是巫大大為了寫奇幻而編出來的，不然，為什麼小女孩的內心變化的篇幅，像作者忽然想起來必須寫一樣插入旁白之中呢？這樣來看，許多奇幻之城的篇幅可以被刪掉也沒差，這些奇幻的「朋友」們也因為女主角在整個故事中幾乎一直處於被動，所以，我也認為可以省略細節描述。

　　因為那些設定真的和故事本身沒有關聯啊？刪掉的話，或許就不會那麼無聊了吧？我的角度一直認為，小說和文學是「人」的小說和「人」的文學，如果主角不是重點的話，或許巫大大當初應該換掉盲眼主角。

　　最後，我認為最大的問題在於巫大大給出的承諾的風格部份中，有相當濃厚的後設成份。就是說，旁白明顯知道自己在說一個視障女孩的幻想故事。

　　我一開始以為自己能看到「盲眼」這個設定能表現出，奇異的世界觀，結果旁白非常努力地使用一般人認知世界的方式進行描述－－努力過頭，讓我極端意識到旁白和角色是不同人。旁白也相當喜歡下指導棋。

　　不是說，後設風格不能用在奇幻小說，但我會感覺這個故事教育性過度強烈，解釋空間非常少－－並非現實的切割，而是論點的呈現。再來，這小說讀起來和一個「盲眼女孩」的經驗十分不同，無法達到刻意懸置懷疑的效果，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奇幻文類」相當接近失敗。

　　想想，如果不是視障，而是有把人類視為食物的同類相食病態心理呢？那種故事真的能得到首獎嗎？而且還是論說性超強的後設風格，為想吃人肉扭曲的思想、情感與衝動辯護喔？

　　我認為自己對這故事的期待，說不定遠遠偏離台灣人的書寫常態。不過，巫大大再多寫五年、十年，就能創造出更引人數勝的旁白敘事了吧。

　　下個故事，我則抱持完全相反的意見，認為作者的旁白完全不夠後設，但那應該是承諾與成果不相符的問題。

〈玄牝之門〉瀟湘神

　　如果我對第一篇小說滿意度是8/10，這篇應該會是足足6分。我不認為巫大大寫得比瀟大大更好，因為我在這兩個故事之間讀了布蘭登．山德森的《引誓之劍》上冊，一天直接將半本啃完，我卻得不斷鼓勵、逼迫自己，才把這兩個六十頁左右的短篇小說看完。和山德森大大一比，技量和經驗值馬上明顯出現。

　　寫作是種十分吃技量與經驗值的技藝。

　　這麼說來，我感覺〈玄牝之門〉還真有不少ＢＵＧ。其中最大的，我認為是開頭兩段。

　　瀟大大一開始將上海與巴黎相比，在敘述上似乎想將現實中的雜質與髒汙與理想中的浪漫，連在一起。但問題是，我在接下來十頁不斷等著巴黎出現，「洋道士」幾乎沒有任何西洋味，開頭那兩段強烈論述風格之後幾乎沒再出現。

　　這篇小說中有非常明顯的奇幻小說經典構造：序幕沒出現主角，但是將背景敘述呈現一些前提，以及講述劇情走向，敘述風格卻不怎麼成功。布蘭登所說的「承諾（語調、角色弧、劇情）、程序、成果」基本結構中，有非常明顯的序幕／主角登場的承諾部份，而要以一句話總結〈玄牝之門〉我會說：「一個在不友善的社會中的女人，總算有機會活出自己的尊嚴」。

　　巫大大和瀟大大似乎都很想寫設定，可是在寫設定時，我幾乎看不到主角到底是誰，要前往哪去。或是說，我感覺自己看不到角色弧。

　　〈玄牝之門〉後設論述的旁白風格沒有持續下去，而它有時會忘了自己在寫「故事」，就是這篇小說的最大問題。不過我可以說，〈玄牝之門〉旁白絕對比第一篇要好太多了。我閱讀時幾乎是狂掃過旁白，只在對話時慢下來細讀。

　　如果沒辦法寫好故事，不管純文學小說、類型小說、口袋小說，都會是屎。閱讀過程之中我經常不知道主角到底是誰，有很多其他角色的背景故事，直到中間我才發現這篇故事到底屬於誰。

〈半錦年桃花殤〉周祇譽

　　我想盡可能將故事視為「作者想說的故事」，而非單純是「眼前的故事」。要這麼說，感覺會變成單純的品味差異，因為我真的沒辦法喜歡這篇小說。

　　不喜歡，不是因為中國風奇幻－－要說〈半錦年桃花殤〉是玄幻，我會覺得很奇怪，因為這故事裡面沒多少「玄學」，比較接近正統奇幻－－也不是因為前面我所提過的敘述風格。我個人對這篇小說最大的不滿，是周大大的選材／角色設計，以及整個故事的重點。

　　我感覺小說一開始便建立起語調，是暱稱玻璃心的主角的回憶。他非常清楚自己「小時候」的事，小說中間還和天使妹子交換了視角，這種切換相當有趣，也能讓我們一窺這個世界的魔法系統，不過在最後，周大大似乎忘記語調設計了。小說總結說，這故事是帝國某某傳說的來源，而我到最後依然不理解「半錦年桃花殤」是什麼意思。

　　半，到底是什麼的一半？半錦是個特別的花色，錦年是個小說的名字但我完全不知道那小說詳細是什麼故事。半錦年到底是什麼意思？一半的錦年？半錦花色的年代？殤是指夭折，國殤是為國犧牲的人－－我確實能理解剪靈確實是國殤，可是，她並不是主角。剪靈不算上女主角吧？

　　我個人會想將主角改成剪靈，這樣才能解釋背景故事，讓我知道她為什麼明明身為政治世家、搞到王后的位置，有絕佳的工作能力，卻像小女孩一樣純真、逆來順受，解釋為什麼她沒有那個位置的人經常有的精神變態。她精神足夠強，角色弧有明顯的衝突和目的，也有超明顯的手段，簡直是超好寫的角色範本。跟著主角玻璃心的成長歷程，老實說，我認為相當無趣，絕對不及剪靈有趣。

　　我想說的話說完了，來講講周大大想說的故事吧。

　　如果帝國這麼重要，如果她想繼續這個世界的設定，最後那段傳說來源是可以留下來，但我覺得刪掉也不會有差，因為看過這個故事的人都會知道桃花的重要性。

　　同理，還有什麼可以刪？差不多整篇小說前半段吧？我需要知道玻璃心的童年嗎？我認為玻璃心在地位確立後，於陽台上和天使妹子的談話已經非常有代表性，那個事件和對話非常有趣。然而或許，周大大非常想講她自己的故事，所以除此之外讓人驚豔的「事件」，相當稀少。

　　看過這三篇故事之後，我忽然覺得，台灣創作者是不是不喜歡寫對白，不喜歡寫事件，習慣以旁白敘述的方式推進故事？

　　若是周大大想要走耽美，我認為她十分成功。然而正因為耽美，角色沈浸於自己的情感，完全無視皇族／王族身份就是工作的歷史慣性，就愛說十分唯美的意境、場景，故事便感覺起來沒多少重量。

　　沒多少重量，我認為這一點非常致命。沒有人希望浪費顧客／讀者的時間。若是無法創造出有意義的事件、對角色弧有影響的事件，那我為什麼要買整本小說或看整部電影，而不是看其他人在網路上的簡介？寫耽美，當然可以，但我沒辦法拿這篇小說尻槍，沒有想吐或想哭等強烈情感共鳴、刺激，對於人物和情節也沒多少印象的話，小說作為作品，和我在路上看到的廣告看板作為作品，有什麼區別？

　　這部小說處處可以看到周大大在文字使用上的用心，但我認為，有更精簡的方式說同樣的故事，而缺乏呈現戲劇性事件，對於「說故事」的人來說相當致命。

　　當然，如果旁白本身就是故事，或周大大其實沒想說故事，就另當別論了。

〈附神〉鐘小建

　　這篇小說我第一個想法是，嗯，鐘大大完全是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呢。

　　神的設定是非常典型的神燈精靈，畢竟查一下應該就能知道很多人懷疑倉頡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團體，而且中文的起源一直非常模糊。但誰在意這點資料研究啊？反正全世界的神下凡時，有兩個附身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學年、同一個班級的學生身上，這種無視統計機率的設定之下，誰會在意神燈精靈是不是真正的「神」。

　　我稍微查了下，發現鐘大大的正典範圍似乎是漫畫、輕文學文化，瞬間我就能接受漫畫套路以及劇情四處亂飛、極展開了。不過老實說，頸動脈被割開竟然不是噴血而是流血，我相信這個世界的人類生理構造，和地球人肯定不同吧ＸＤ

　　不過，他的事件確實做得很好，所有劇情轉折都有相應的事件，對角色產生有意義的影響。鐘大大可能缺的，我認為是閱讀範圍不夠廣，不怎麼喜歡研究造成文本內部邏輯的呈現與構成掌握度不高，事件的試錯可能需要其他人看過，不然就會有我這種人吐槽了。比如母親這個角色，死了老實說，我感覺不足惜，反而讓我感覺主角的冒險動機相當淺薄，是作者操作之下才出現的東西，使我感覺他就是個人偶。

　　這小說有趣嗎？嗯。我不予置評。不過鐘大大在這之前，早已創作無數，我相信他會繼續寫下去，所以，我並不擔心。

〈浮焰沉光〉吟光

　　昨天我讀完這篇小說，現在我全都忘了。

　　主角是誰？世界觀系統到底是怎麼回事？劇情重點是什麼？

　　好像有關於時間的話題，好像有類似超光速之類的科幻加武俠，但光夏角色設計到底是什麼？我感覺自己對不起吟光大大，因為我真的想不起來。

　　這篇故事是相當讓人困惑的故事夾故事，同樣我想問，這麼做有必要嗎？對故事有貢獻嗎？我想不出可能的原因。

　　吟光大大文字很美，甚至可能比前一篇更美，但我看了只得到霧煞煞。

　　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應該是，我不知道該跟著哪個角色走吧。

　　媽的，這個「傑作選」還有兩本。

　　就連現在寫不了小說的我都覺得，耗費腦力多翻超亞人類，比起讀這些故事還更能娛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