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如果你常在本部落格挖文章，大概會知道我的書評全塞在
一八年八月八號當天的時間標籤裡，原因是我單純認為，沒人
會想看我對其他人的作品、研究發牢騷。

　　如果我有想推薦的作品，標籤有「#推薦」，但八十多篇
書評，大部分都是半生不熟的批評。任何人在留言欄裡說我的
分析根本是屎，我也沒法辯駁。

　　但這本書，全名為《致我們的青春：台灣、日本、韓國、
中國大陸的網路小說產業發展》，由謝奇任大大寫的專書，就
非常不同了。這就是我想做的事。這本書，也完全值得我把書
評文章擺到部落格前面來。

　　我上禮拜才發現這本書存在，頓時讓感覺自己相當智障……

　　不管這篇書評看起來有多尖銳或不客氣，相信我，能讀上
這本書讓我認為活著十分幸運。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定在全世界早就有好幾百、幾千人想做了，但真正能看到和
目標這樣有關聯的書，還是第一次。

　　這篇書評、討論有好幾個部分。我會先講我的觀點以及我
的立場和目的，再來是一開始的定義討論，研究方法討論，以
及最後的平台總合論述。

本人觀點、立場，以及目的

　　我得要先說，這本書出版的年分是一六年。也就是三年前，
我差不多大四的時候出版的。

　　網路上的時間過很快。因為全球一起轉動。雖然難以想像
自己清醒時有人深深睡倒，自己睡倒時則有人保持清醒，所以
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不間斷的娛樂出產。

　　時間感換算下來，差不多是一週等於三個月到半年分量的
刺激，一年感覺起來就像過了半輩子一樣。三年前？是一世紀
前的事嗎？

　　謝大大很多資料都是一零年以前，而就算是一零後到一六
年之間，也幾乎所剩無幾了。

　　在那幾年當中，我留在大陸盜文網站上的時間遠遠不及貼
吧。一方面是我的品味提升了不少，對於文字濃度要求提高，
另一方面我真不願意浪費時間在垃圾故事上。貼吧的好處是，
大多都是翻譯！

　　翻譯作品有質量保證，這不管對出版社還是讀者都相同。
而我在網路小說翻譯打滾的時候，撞見了《蠕蟲》。同一時間，
我也開始鑽研故事理論和小說理論，然後，就再也回不去大陸
網文了。

　　當然，如果各位認為有能和《蠕蟲》那種人物塑造功力的
網路小說，還請留言推薦。

　　我的研究最終目的是：我希望能找到能在網路上自由創作，
同時又能靠創作達到經濟自主的生活的方法。

基本定義的偏差

　　首先，影音散文（Video Essay）不是網路小說。我會將
它歸於網路文學之內，但綜合了旁白聲優的創作與影片畫面效
果，小說會變為單純的台詞，也就是變成了劇本。

　　傳統上，劇本和小說就是不同東西。將兩者相混並不合理。

　　再來，「超文本」這東西非常罕見。成功的超文本作品，
我連聽都沒聽過。那種瑣碎的敘事方法成功的案例－－就我所
知－－都在遊戲裡，特別是魂系的環境敘述以及務品簡介的線
索式故事。

　　謝大大所說的「第二種」定義方式，基本上參雜了所有人
的說法，然而實際體驗上，每一個人的定義都幾乎可以解釋成
完全不同的經驗。老實說看到這裡我是覺得謝大有些偷懶，但
他似乎不常在網路上面打混、消耗時間，不知道也罷。

　　以正文來看，我同意「必須在網路上發表」，但我會加上
「以網路讀者為主要目標群眾」；我同意「必須是原創」，但
我會加上「二次創作」方面的原創（因為也有作者自己二次創
作的情形產生，之前野豬桑自己寫的外傳被他和讀者們視為非
正典，但在這個話題中也算是「原創」）；我同意作者與讀者
之間會有直接互動，但「經常互動」就不確定了，因為有些人
天生懶得和其他人搭話。

　　我不同意的是，「必須是連載」。

　　傳統科幻小說是以短篇或中篇為主。你不能因為短篇一次
被放上來，就判斷它「不是網路小說」。這一點都不合理啊！

　　我想出的比喻方式，是遊戲快速通關（Speedrun）社群
的常識。很多人會實況speedrun，一次世界記錄大概得消耗
半年到三年，失敗幾十次、幾百次。你可以看實況主玩一次遊
戲玩到通關，跟著好幾個月的失敗、重來的實況，然後與實況
主一起體驗破世界紀錄的爽快。你也可以直接在ＹＴ上面找最
新的世界記錄（WR），就只看那一次的完美創作。speedrun
實況主有好幾個作品，只有那一個完美作品，跟著網路小說連
載就像是跟著speedrun，但區別是你永遠只有一個自己認知
中的完成作。而短篇，則比連載更接近speedrun。

　　題外話，我也想吐槽下謝大大所引用的幾個人的定義。

　　第一種定義的人都很喜歡超文本。

　　我真不懂他們到底是從哪看到有名的超文本作品，但對我
來說，網路文學，就只是ＰＯ在網路上的文學罷了。

　　第二種定義就五花八門，各自闡述截然不同的東西了。

　　有人說「用電腦創作」，但電腦的定義算什麼？電子打字
機幾乎沒有複雜的運算功能，算是電腦嗎？智慧型手機沒有按
鈕型鍵盤，算是電腦嗎？

　　如果作者不願意「修正」自己的作品，那他寫的東西就不
算網路小說了？就算是糞作、糞作家，也用不著被忽略吧？

　　有人說網路小說閱讀體驗是「斷裂」的，因為連載會有中
間等待的時間。但報章雜誌連載的出現遠早於網際網路喔？這
種論述是否忽略了特殊性的必要呢？而且從《蠕蟲》的案例來
說，已完結的作品對於讀者有特定的吸引力，比起未完結連載
中的時候還要有人氣。這樣又該如何解釋理應有的連載「斷裂」
呢？

　　回到正題。

　　我也很討厭人們說「虛擬社群」，就好像你和鄰居說話時
你們的關係真的會有實體存在一樣，而至少網際網路上還有伺
服器的硬碟能存下社群中曾有過的對話。對我來說，硬碟摸起
來比我和鄰居的關係更具實體。社群就是社群，沒什麼虛擬不
虛擬的。

　　九把刀在說斷裂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出版作家。現在則跑
去當導演。我對於國中時那兩位寫作夥伴的事都不想多說，就
不評論九把刀論述的有效性了。

　　在這段定義論述當中，我認為重點應該放在回饋的速度和
分量，因為就算是報章雜誌連載，依舊可以收到讀者回函。網
路留言非常簡單，自然就會增加回饋速度、分量。可是到了一
定程度，創作者損失客觀審視的能力了，就算有人抱怨說，內
容太虐、太暴力、太多對話、太多描述，或是主角這個爛人一
點都沒有成長（這種回饋真的會讓人很傻眼），馬上棄坑，永
遠不回來，也不代表你的作品不夠好。

　　結果會變成，「作者可以直接與讀者交流，但僅能把讀者
回饋當作參考」。

　　而至於對小說「與讀者共同創作」的說法，我不盡認同。
因為作者擁有最終是否ＰＯ文的裁決權力，就算讀者不認為那
是正典，他也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思自由決定。當然，這麼做是
一定會被噴喔啦。

亞洲網路小說觀察－概論

　　作者背景相似度高，謝大大有提出好幾個研究數據，我想
自己能為這個數據提出一點點想法。

　　我認為這其中的原因是學生實驗、探索心態較重，而且學
生時間很多，才能將時間投資在網路創作上。

　　概論時，謝大沒有提及到底有多少人、多少作品，在這些
新星獲得光彩時，墜落進了名為網際網路的荒野。這在之後有
說到，但並沒有包含在導論之中。

　　我認為這種避開失敗者只，談論商業上成功的作者和作品，
感覺很骯髒。同樣地，我不認為謝大大常在網路上混，所以大
概不知道網路小說讀者能有多殘忍、冰冷。

　　他也提及了「一個人的火車頭」，我完全同意謝大以及他
所引用的人的說法，可是當他說商業化的成功大多和ＩＰ化有
關時，我真的很想哭。

　　寫小說賺不了錢。如果你想賺錢，去寫劇本說不定比較快。
當一個小說創作者為了搞ＩＰ化，而忙著寫其他東西時，他就
沒在寫小說了。我認為這非常基礎的邏輯，所有人都能明白。

　　身為小說讀者，我不需要一個不寫小說的小說家。

　　謝大大在此也有說「產業結構」，可惜，那些全都是小說
平台產業。我已經相當清楚表達過自己對小說平台的看法和情
感，在讀過《致我們的青春》後，我對於這些平台，只有更強
烈的鄙視。這個話題在下個區塊會更詳盡闡述。

　　導論最後，當然要回到研究的根本。我這邊也稍微劇透下
最後的研究反思，兩者合在一起看感覺比較完整：網路小說研
究大致上可分幾個重點：平台發展，文學批評，產業及產業結
構研究，最後是走向文化批評的路線。謝大也有說到個案評估，
不久之後就會有人寫《蠕蟲》的相關研究了吧。

　　謝大大本人是國防大學教授，對於中共的文化宣傳相當有
涉獵，對網路小說中的政治化有些當深入的見解。我個人是真
心不在意，也不想在意現實世界的政治。如果有人有興趣，可
以自己到圖書館裡借這本書來看看中共到底對網路小說做了哪
些鳥事。

亞洲網路小說觀察－－細論

　　我十分建議任何想在網路上寫小說的人，來看這本書。

　　只要看過一遍之後，大概就能了解網路創作到底沒前途到
什麼程度。

　　台灣ＰＯＰＯ一開始想賺錢，想到把大陸的網文和寫手都
拉了進來，但大陸人開始有人氣之後，自然而然就不再在意台
灣市場，跑回去大陸，貢獻盛大文學。

　　〈那些年我們追過的網路小說〉對於大陸平台歷史講得比
較仔細，可是你也能在《致我們的青春》中看見大致上的劇情
和衝突。

　　起點是「第一位成功實行網路創作產業」的平台。不過近
年來搶人搶得厲害，高峰不再。盛大文學和他的對手，也開始
了非常不社會主義的資本額比大小遊戲。非常有中國風。

　　謝大大這種乾巴巴的論文，非常合我心意。不過我還沒看
他的引用文獻，所以只能提出我對於這些數字和歷史的毫無根
據看法。

• 第一，台灣人真肏他媽白癡。

　　首先，我真不知道當時做決定的人在想什麼。是啊，引入
大陸人和對岸的作品，當然會賺錢，但那治標不治本，想一想
就能明白，投資台灣創作者才是長久之計吧？

　　現在搞到，台灣人都不在台灣的平台上發表小說。結果這
全都是平台的錯。

　　其次，做小說平台也真的很白癡。最終的目標竟然是出書！？
有沒搞錯？人們在網路上發表作品，就是因為沒辦法出版啊！
為什麼硬把網路創作跟紙本書扯在一起，這樣最終出版化，間
接導致網路小說盛況不再，這該怪誰呢？

• 第二，台灣人白癡就算了，起點也白癡了。

　　不只是起點，我對於所有本書中提及的「網路小說產業」
都很有意見。因為看網路小說還要付錢，真他媽瘋了！

　　他們是白癡嗎？看看ＢＢＳ，有誰在收費？看看論壇、部
落格，有哪個人在收費了？網路文化美妙的地方就在於，大部
分東西都是免費的，就像走在路上、走到廣場上都不用付錢一
樣。明明本來就是免費的東西，再加收費，才會有現在的惡劣
創作環境。

　　不論是算字數、算篇數收錢，我只提結果：寫手不再認為
自己創作文學，而是創作文字；求票文化，而不是將重點擺在
與讀者的互動；票選、付費機制，嚴重簡化、扭曲作者讀者關
係以及互動；寫手嚴重健康缺陷；人群過於集中，對於新手極
不友善。

　　就好像是，若是不收費的話，反而能創造出更好的作品。

　　就好像是，如果不參加平台，人生反而比較輕鬆。

　　就好像是，不以作品付費，而是付錢支持創作者，反而比
較合理！

　　起點在挖腳風潮開始時，增加了很多作者福利……真令我
傻眼，如果有資源這樣做的話，幹三小不重新設計付費機制？

　　不要按作品付錢，給我按作者付錢啊！這麼簡單的道理，
為什麼做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ＩＰ化需要很久的時間。電視劇從籌備到上映，大致需要
兩年。遊戲設計，從籌備到上架，至少也得一年，好遊戲則得
等兩、三年或更久。漫畫一週一更，就是畫家的肉體極限了。
電影更不用說，非常吃資金，沒錢的話就只能用人脈和創意撐
過去。

　　我不怎麼看網路小說改編的漫畫，因為那人物線條連網點
都沒有，又毫無《地獄怪客》那種獨特的設計風格，去掉標題
文字，根本搞不清楚哪個故事是哪本。這種草草趕製的東西，
對創作者真的好嗎？

　　我認為答案是：根本沒差。

　　如果他們真的喜歡寫小說，就會繼續寫小說。這種趕鴨子
上架的產品頂多就只是隨便賣了個版權賺錢加菜的程度。就連
洽克．帕拉尼克也說，多幾百萬美元，就只是讓自己不用這麼
努力趕下部作品罷了，下一年就不會有任何區別。

　　我不懂為什麼大陸那邊，會想把小說創作以外的事情搞這
麼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七十年歷史之後，他們真窮怕了。

　　這應該也擺在細論裡頭，可是我不想轉移上一段的論述重
點－－謝大大提及起點地血尿文化，產生了多人執筆的情形。

　　謝大真的不了解網路文化，因為這並不罕見，漫威和ＤＣ
一直在做－－只不過那是漫畫，不是小說。

　　如果起點真的鼓勵這種團隊創作的話，我會認同他們的作
法喔。創作本來就很難估價，如果要走商業性娛樂，應該效法
漫威和ＤＣ的商業模式－－要撈錢，就給我專心撈錢，藝術性
什麼的都給我放棄吧，況且，走向著重故事和角色也是創作啊！

　　一個人血尿，太划不來了。

　　要去中國發展還得應付中共白癡似的言論審查，我認為這
完全得不償失。

　　他們主張什麼「健康」的小說，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經
典文學哪裡健康了？《包法利夫人》到處亂睡還搞車震，《罪
與罰》有私法制裁，《人間失格》主角嗑藥，還講述日本女性
對男性的優越感權力場域，《百年孤寂》有不少愚蠢的傳統頑
固們，《簡愛》男主角惡意重婚，《少年維特的煩惱》興起自
殺潮，《蘿莉塔》主角的自白可悲又超噁心，還是個無法自拔
的戀童癖，《紅樓夢》不僅有同性戀情節，那奢靡生活怎麼可
能符合社會主義呢？我還可以繼續舉出好幾百個例子，這其中，
沒有任何作品是中共極權政府所希望的「健康」小說。

　　但我也相信官僚體制的慵懶，沒有人會願意認真一字一句
讀那些垃圾般的網路小說，所以只有非常少數明顯腥羶色的作
品會被抓。

　　要有強烈反中共意識形態的角色，才能有愛國的角色啊？

　　我想，中共並沒有足夠的自我意識，能夠了解他們所創造
的兩難情形。或者說，他們早就理解，只是不想承認自我矛盾
罷了。嘛，極權都是這樣呢。

　　《致我們的青春》非常好看，也非常現實。

　　不過，我沒辦法從這本書就直接說，我那「支持作者而不
支持作品」的論調是正確的。

　　所以，這下面是我會想辦法讀完的書單，也是謝大大的參
考資料：

九把刀。依然九把刀：透視網路文學演化史

入雲。審計與理財：網路時代的又一「傳奇」－－陳天橋

中國互聯網訊息中心。第34次中國互聯網路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應該也可以找到更近期的資料）

方維。中國文學網站網路小說盈利模式研究

王小英、祝東。雲南社會科學：論文學網站對網路文學的制約性影響

王（女亞）楠。論網路小說電影改編的特色和文化意義。

王祥穎。網路媒體的全版權營運研究－－以盛大文學為例

王凱。成人參與網路文學創作經驗之研究

王穎。網路書寫裡的光影世界－－新世紀網路小說的影視劇改編

王蘭芬。聯合文學（2004）：令人大吃一驚的……

朱恆燁。我在虛擬人海中寫作：論網路小說的寫作經驗與作者－－讀者關係

吳玲玲。網路文學的產業鏈分析及其發展趨向

吳萌菱。從網路平台發表看台灣當代網路小說創作者發展

吳慧君。台灣網路小說之呈現與發展

呂融融。原創文學網站多元化經營的ＳＷＯＴ分析

李冠興。以敘事批評分析網路小說建構的宅男意象

李星輝。網路文學語言論

李慶雲。網路文學出版經營管理研究－－以盛大文學為例

李靜。原創網絡文學出版經營策略探析

肖笛。名人傳記：接秘網路小說生產流水線

周志雄。山東師範大學學報：對原創文學網站的考察與思考

周志雄。網路的文學風景

周寫柔。作家品牌的建構與經營

於曉暉。我國網路原創文學的出版研究－－以盛大文學公司為例

易真。我國文學網站發展對策研究

林小兮。城鄉致富：網路小說生產線

林淇瀁。解嚴以來台灣文學國際術研討會論文集：流動的謬思：台灣網路文學生態初探

林敬棚。論當代中國大陸網路文學

邱景華。現在的黯淡與未來的光明

柏定國。網路傳播與文學

柯景騰。當代雜誌（2002）：網路小說的社會建構

禹建湘。網路文學產業論。網路文學關鍵詞100。網路文學網站100

孫鵬。原創文學啟動出版新生態

晉江文學城。關於我們

高雪。我國原創文學網站競爭力評價研究

張杰。華西都市報（2013, A013）莫言當「網路文學大學」校長

梅紅等。網路文學

曾繁亭。網路寫手論

黃偉銘譯。數位出版：未來主義者的宣言

楊敏。中國新聞週刊（2010, 48:86-88）：侯小強：讓寫字的人獲得尊嚴

楊馥蔓。網路原創作者經營之路

歐陽友權。網路文學論綱。網路文學本體論。數字化語境中的文藝學。網路文學的學理型態。數位元媒介下的文藝轉型。網路文學概論

蔡智恆。網路小說之寫作

蕭怡。蔡智恆小說研究

蕭家（禾禾）。九把刀情愛小說研究

閻偉華。網路文學發展的贏利模式及其空間

錢建軍。北美華文網路文學創作的回顧與展望

Adorno. culture industry reconsidered

Grossman, L. books gone wild: the digital age reshapes literature

　　我省掉很多和我的研究目的無關的書。不過，感覺這些論
文大多不會有用呢，出版年分最近也只有一五年。考量到野豬
桑設立贊助頁的時間，感覺十分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