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天空像平靜的海洋，靜靜地反射花蓮東方的湛藍大海。

炎熱，陽光照耀。

祖孫三代，同坐在小教堂內，圍成個圈。所有「當時」的人都到，孫子孫女們也都在這個圈中。

但是，少了一個人。

而他，永遠也沒有辦法坐進這個圓圈中。

他是我阿公。

我對阿公的印象，只有一片空白，還有一張泛黃的黑白大頭照。大頭照中的人就是大家所說的「阿公」。

有點胖胖的，笑起來和藹可親，頭髮烏黑，有著年輕著熱情。

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死了。

我對此毫無感覺，因為他死的時候我根本不存在。

那是在非常久以前的年代，因為現在的科技發達，人與人之間的時間似乎愈走愈快，雖然只有大概接近四十多年的時間，我卻覺得阿公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人物。

我還記得小時候去住花蓮時，總是會住在一間很破舊的房子內。木製紗窗、木製門、油漆開始剝落的掰駁牆壁，唯一可以讓我覺得屬於現代的傢俱，只有冷氣，還有我們家沒有的電視機。

小時候我覺得回花蓮很慘，必須要住在那個破舊的小屋。但隨著年紀增長，我覺得那間房子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

因為那間破舊的小房子充滿了父親的兒時回憶。

一家人，除了阿公阿嬤，還有大伯、大姑姑、二姑姑、我爸、小舅，七個人要擠在這麽小的房子，真的是非常不容易。

聽老爸的描述，他們家似乎很貧窮。

老爸總是說白麵加醬油再加香油，撒上幾撮蔥，就是當時的美味。我無法反駁他，因為真的挺好吃的。但是這樣吃也不就代表他們沒錢買更高級的佐料了嗎？

雖然他們家不常有高級餐點出現，但是老爸描述當時情況的神情，可以感覺得出那是個很快樂的回憶。

事實呢？

阿公30週年追思禮拜上，二姑姑做了一本紀念冊，裡面有長輩們寫的文章。

也包括阿公的自傳，還有所有找得到的履歷、獎懲。

我注意到獎懲的部分，不是嘉獎，就是小功。嘉獎最多，大多是因為全勤。

看到全勤，我忽然覺得：「什麽嘛，原來阿公其實也不算什麽，只拿全勤，這不就和我差不多了嗎？」

但那裏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就是懲罰都集中在某一年，而且原因竟然是公文太多，超過規定時限。

我非常納悶，因為後面還備註了一個很奇怪的東西，遲交的公文竟然有百件之多！？

他不是全勤嗎？怎麽可能會有那麼多公文要批！？

在追思禮拜上，長輩們描述著阿公，他們說，阿供一定是把升遷的機會讓給那些有需要的人，把工作攬在自己身上，不然哪會有那麼多公文要批。

甚至還把公事包帶回家，讓孩子們一起幫忙批公文。

阿公是個很熱心的人，甚至有些熱心過頭。

雖然大家都說對他沒什麼印象，大概也只有「熱心助人」、「每次都帶著公事包」之類的。

但是他的影響非常深遠，他影響著曠家的每個人。

追思禮拜上，大家開始坦白、爆料，一起回憶著阿公。

有歡笑，也有淚水。有原諒，也有接納。

更多的，是家庭的溫暖。

（我沒有寫出長輩們所說的話，因為只要一寫，就會停不下來）

這次回花蓮真的是獲益良多

每個當事人，都有一段真情告白

彼此的心緊緊相連，述說著30多年前，從來沒有說出口的感情和記憶

和我同輩的人，有我的表哥、三個表姐，一個堂弟，還有其它小堂弟堂妹，但他們還是「孩子」，都坐不住

除了我之外的另外五人，應該有不少人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長輩們吧？

看著長輩一個個拿著麥克風講話，我覺得好像在看一部活生生的小說

好像某個文學小說，在講述著家庭，還有親情

大家圍在一起，時空好像在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後之間，不斷來回、縮放、慢播

讓人有些眼花繚亂，但栩栩如生，真的是栩栩如生

每個人的神情、淚水，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逞強、悲傷、不滿，隨著回憶和紀念冊中的照片，一一回到圓圈中

結局是大家攜手共同邁向未來

雖然不知道在前方的會是什麼在等著自己，但只要握住家人的手，一定可以度過

這就好像某部經典文小說，而且還是勵志感人的那種文學小說

看著他們的表情，看著看著，連我都好想用文字記下他們所講的一切

好想寫小說啊！！！

如果把他們的心路歷程寫成小說，一定可以得文學奬或是其他雜七雜八的獎的第一名！

（墨憨和橘子注意了啊～～文學奬大概就是要那樣的感覺，要不要嘗試一下？）